陪爸爸走过的最后时日

静文

　　以前总是喜欢下雨，雨的声音，雨的湿润，把思绪拉得悠长绵软，静静地数着雨滴，把忧伤拢起又散去，雨便总也没有尽头，天也总忘了放晴。 今天（8月26日），我站在医院病房楼道，透过狭小的玻璃窗看外面的风雨，内心的悲伤蔓延周身，不知道今天大自然的悲怆和哭泣，也是因为亲人的病痛和无望吗？

　　一个月前，因为胸闷气短，哥哥和妹夫带着爸爸医院检查看病，初步判断病情严重，在西安做了petct全身检查，查出爸爸原发胃癌，已经全身扩散，肺、淋巴、肝、骨等都转移。哥哥拿着检查结果，去北京协和医院找专家，希望能给我们，给爸爸带来一丝曙光。专家的建议是化疗，我们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听了太多的化疗忠告，不忍心爸爸在最后的时日受尽化疗的折磨。我们4个儿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竟然不知所从，听当地好多人说云南中医肿瘤医院妙手回春，带着一线希望哥哥和妹夫又去云南买回3个月的中药服用。服用期间，爸爸不见好转，总是乏困无力，腹胀，恶心，浑身疼痛，食欲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医院在开药时就交代了前一个月会有这些症状，但我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看着不知情的爸爸，总念叨自己没什么大病，应该是越治疗越见好了，不可能一天不如一天，我们悲从心起。中药服用10来天，决定就近带到延安附属医院给输营养液和其他辅助用药，这两天各种止疼药暂时麻痹了疼痛，但我们心里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在反复的纠结和讨论中，现在逐渐倾向于去西安化疗，明知道这是一条充满荆棘和无望之路，但看着爸爸，我们很难做到理性思考和冷静面对，希望所有的努力和照顾能让爸爸在最后的日子里少点疼痛或不要疼痛……

　　爸爸一生要强，所以性子也是刚硬的，对家里事、单位事、亲戚朋友之事，总有他正确的判断和独到的处理能力，他是自己及老妈姊妹中的“老大”，虽然他排行并不是老大，但经常是大家的主心骨，谁家有事都愿意请教他，他的精明和能干总能把好多事处理的妥妥帖帖，久而久之，就树立起一定的威望，常被人尊崇，我们也因为爸爸的恩泽而被备受重视。在逐渐长大的岁月中，在更年替事的年月中，爸爸始终是我们的守护神和指引者，有他，我们遇事不惊，有他，我们行事不慌。今天，他躺在那，是那么的瘦弱和无力……

　　妹妹请假和哥哥、妹夫带爸爸去西安了，医生不建议化疗，我们不能强求，但也不愿意放弃，最终听医生的先用靶向药尝试，又给了每月一次止疼点滴的决定。这几天爸爸开始有反应了，恶心，呕吐，没食欲，妹妹一天换着花样给爸爸弄吃食，但每次也就是几口。看着日渐消瘦的爸爸，妹妹又跑了好几家医院，都是熟人介绍，都说有“偏方”，但最终说辞都一样。无望，无助……

假期结束，我被迫回校工作，我的工作有台电脑就行，矫情的是我的工作不重要，但还表现的经常要带回家，不了解的还以为我是个工作狂，其实我只是不习惯被打扰，需要安静环境。教科室日常事务时忙时闲，这学期到现在，粱老师体谅我的不易，所有工作都没给我安排，心里很感激她，谢谢你，谢谢给予我太多关怀和帮助的同事姐妹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日子变得被生活所迫，妈妈两个月前因为种菜腰部骨折，到今天都没好利索，爸爸现在这样，我和妹妹商量不管有谁在，我们俩保证有一个人要在，所以除了哥哥，侄女，我俩轮流坚守，多亏有妹妹，她虽然是我家最小，但她是最多付出的人，她的给予常常是最有温暖和力量的。大侄女虽然年龄还小，但很懂事，细心照顾陪伴爷爷快有一个月没回自己家了，感觉一下子长大了。爸爸在所有的孩子中对大侄女最偏爱，有时盛于对我们的爱。大姐也有病，我们现在都难分身去顾及她了，好在，姐姐的身体越来越好，这对我们来说心里总是欣慰的。儿子上海打来电话，说自己昨晚疼痛难忍，今天查出胆结石，要做手术，唉！生活，你究竟要哪样？

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生活坏到一定程度就会好起来，因为它无法更坏，努力过后，才知道许多事情，坚持坚持，就过来了，希望一切都好起来吧！

　　这几年爸爸有些耳背，交流很少，但有时为了应和我们，就点头表示听见了，其实更多时候是没听清，也给配了助听器，但效果不是太好。因为没有给爸爸说明病情，所以，爸爸对我们是有怨气的，认为我们的无知懈怠了他的病情，有时候会赌气，会闹情绪，大姐给发短信做了进一步说明，但还是保留了最残忍的全部。爸爸只是知道胃出问题了，而且比较严重，从他内心来说希望能积极治疗，我们为了他能心里舒服些，又联系了西安交通大学附属二院，9月16日，住进干部疗养中心，只是第一天，爸爸已经对喝营养液，打点滴开始抵触，现在，病房静悄悄的，只有我和爸爸，我虽然很累，但毫无睡意，已经好几天了，总也失眠。白天培训学习，下午公交，地铁辗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医院就已经7点多，替换哥哥回家休息，白天哥哥和大侄女，夜里，我和哥哥轮流陪护。

(9月22日)这两天，陪护变得更艰难了，定时的止痛药，临时的硫酸吗啡，都控制不了爸爸的疼痛。发烧，人犯糊涂，说胡话，不睡觉，总是折腾着起来睡下，一起一落疼得更厉害，但不知为什么爸爸并不安静的在床上躺着，今天从下午就开始来回无数次的起床，下地，再上床，刚刚下地后回不到床上，费了好大劲才挨到床边，只能就势躺到床中间，我使不上劲，爸爸又虚困无力，看着蜷曲在床中间的爸爸，刹那间，我泪流满面，这时候，好希望有一双有力的大手能帮帮我，帮帮爸爸……

　　二院大夫建议我们转院回当地医院治疗，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的治疗方案，一般的消炎和营养补充回当地和他们是没有区别的，人都讲究落叶归根，总归比在西安方便。其实，这样的劝离主治大夫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我们总认为没有那么悲观，不愿放弃，不愿离开。9月27日，主治大夫又叫我们谈话，让我们转院，苦口婆心，我们姊妹几个商量后决定回吴起，叫了救护车，一路赶回吴起，住进县医院继续治疗。回到县医院，爸爸精神状况反而比二院时好，不发烧，也不迷糊了，来人聊天思路清楚，表达清晰。一家人还有爸爸的外甥们，都忙前跑后，轮流照顾，姑姑，表姐看我们在医院陪护辛苦吃不好，隔三差五就送饭到医院，几个表弟也是轮流守夜，这种时候，我们无需表达心中的感激，但内心是满满的感动。在我的印象中，爸爸对他的兄弟姊妹，侄子外甥的爱也是深厚的，所以，这些晚辈们对爸爸是有感情的，一次次地看望守护，为的是那个刚强有力，威严有爱的舅舅能出现奇迹般的康复。

　　爸爸走了，带着我们的眷恋，带着我们的伤痛，于2019年10月11日早7时30分与世长辞。我们的爸爸，我们可怜的爸爸，最后受尽疼痛和药物的折磨，虽然我们尽力减轻他的疼痛，但他一定是煎熬的，因为在爸爸走的前一天，动不动就要拔掉胳膊上的输液管，要求了好几次让我们带他回家，我们哄骗他说输液医生不让走，爸爸就和妹妹一副商量的口气，最后妹妹答应第二天早上带他回家，但终归还是没来得及。眼看着爸爸离开，我们撕心裂肺，医院里我们的哭喊没留住爸爸，我想，爸爸一定是不愿再受累了，爸爸一定是自己先“回家”了，愿爸爸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从此，有神灵庇佑，有阳光温暖，有山川滋养，有花鸟相伴。从此，无病无痛，从此，安然入睡。

又是一个阴雨天，透过车玻璃，点点滴滴哭泣的雨水也在怜悯我的思念。昨晚，梦见爸爸了，梦见就睡在我旁边，说他浑身疼痛，我给全身按摩，一直摸到自己清醒，才知道是在床上乱摸。梦里，爸爸也是全身浮肿，手脚冰凉，我生怕按疼了爸爸，我只能轻轻抚摸。爸爸，人常说梦是反着来的，你一定不再呻吟，你一定无需呢喃，我唯愿你了无牵挂，忘了世间，也忘了我们，在天国安息吧！我也就不再忆你念你，因为你痛苦的模样老是灼伤我的双眼，刺痛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