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年青春无悔（一）

司马

　　每当火车路过那个叫做清水塘站台，停留的那几分钟，我眼睛不由自主的会凝望到站台边那个厂房，心就会有不经意的颤抖，那里机器轰鸣还在正常运转的〈北区机修厂〉简称（小五金）。四十七年前当时只有二百号人，能够一路走过这么多年，真的是个“奇迹”。国家建设在不断的改革，多少大企业都垮掉了，就近周围的株洲冶炼厂；湘江氮肥厂；株洲化工厂三个上万人的大厂都受到冲击，都关；停；并；转，近期都要搬迁。但北区机修厂却象冬天里傲然挺立一朵寒梅，亭亭玉立在雪山之巅，她能够继续的生存下来，而且能所向无敌走向辉煌，不得不使人由衷的佩服，我作为曾经在那个厂的老职工，向能持之以恒坚守厂子老同事，向还在经营那个厂的老板致敬！

光阴，像一本线装的书，无论经历了多少年，轻轻翻阅，书中的字迹虽已泛黄，却依然有感动凡响之处。这个厂记录了我十年的春春，十年是个什么概念？365天乘以10等于多少天？。那个厂有我的青春的梦想，青春的光华。人的这辈子有多少个十年，因为那里使我从懵懂少女到成熟青年十年的经历，年轻时期的艰辛；那些个快乐；那些个梦想；那些个曾经的人与事；那些个画面；那些个点点滴滴；过往：象电影一幕幕在脑海呈现，所有的故事，就是自己要写的一部青春史册。

一、青春进行曲

一九七二年元月的一天，太阳光显得格外的刺眼，一辆标志蔬菜公司的大卡车停在不远处，子弟中学的操场上站着的差不多百号应届毕业生和老师及一些招工的领导。毕业生们都显得紧张又兴奋，因为我们接受国家九年一贯制教育毕业了，放飞心情，将要走出校园，奔赴社会，马上分配工作了。也很担忧，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其实那刻的等待就是判决，主宰者发出的指令，将敲响自己未来命运的大门，那年我刚滿十六岁，花季年华。大家静心的听着，当念到名字的人的面部表情，有欢喜的（进大厂），有激动（到三线），有落泪的（下乡）。当那部蔬菜公司的大卡车把十多个人拖走，车上那不情愿去商业系统的同学哭天抹泪（其实虚惊一场，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也没有进蔬菜公司，而全部分配在市五交化公司），哭声当时扰乱了我的心……我的名字是进基层，随后我才知道象我们这样出身不好的人，没有分配去三线修铁路，没有下乡，已经万幸了，那些进大厂的同学喜在眉头得意洋洋的，我呢？不去攀比罢了……

啥叫基层？所谓“基层”就是集体所有制的一个小厂，那时我们不懂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的概念，所以没有太大的不良感觉，反正是参加工作了，能挣一份自己的工资了。那次进厂的因为家庭出身不好或者各种原因分配到这个厂，总共分来三十个人次（应届毕业生24人，社会青年6人），进厂后首先是培训学习，一大帮新人还拿着一个长绳子就象在学校一样嘻嘻哈哈集体跳起来，根本不知道已经是时代的工人了，那些老师傅在观望，交头接耳的说我们傻的可爱。

我们的北区机修厂是机械行业，主要生产机床配件。我们由各个工种师傅带着进入车；钳；刨；洗，等等工种学习，乳臭未干的我们就傻傻地当了学徒工，第一个月领了十八元的工资，好开心，还叫上我原来二个闺蜜同学上当时最有名气的“长沙粉店”搓了一顿。那个年代的人非常纯真，“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自己觉得好自豪。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积极向上，勤奋努力的钻研技术，我们的口号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我们是一棵永不生锈的螺丝钉，放到那里都有价值，努力工作，为厂子创造财富！每天除去工作外，晚上就是开会学习，三忠于，四汇报，每个人都要发言，谈政治感悟，因为我原来是单位子弟，操着那囗塑料普通话念自己的发言稿，同进厂学徒工时常懒得写，就拿着我的稿子，随便应付，呵呵。。。。。。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随心练练文笔，那时我们的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外面世界如何我们一概不知。。。。。。

二、学徒

车工，在机械加工行业中算较辛苦的工种，每天站八个小时，我跟着师傅屁股后面学技术，那些个锈迹斑斑的圆钢，拿到机床上经师傅的加工，立马变成了一个亮晶晶漂亮的物件，各种形状，符合要求达标产品堆积如山。我看的眼花缭乱，感觉很惊奇，也特佩服师傅的智慧！但是机床开动，铁屑飞卷起来，也很危险的工作，就得小心谨慎不得有半点马虎，加工生铁，铜管，不锈钢更是可怕，到处飞溅。那技术活对产品要求很高，度量标准用千分尺（微米）衡量。操作机床是要眼明手快的绝活。刚进厂没几天，一个中午大家都休息去了，和我一起进厂的男孩拿着一节16mm的园钢找到我说，他要做根钓鱼杆，说要我帮他钻一个孔，我说“好吧”，我看师傅操作很简单，我用卡盘板手紧了紧那节园钢，就开动了机器。“啪”的一声，只见我对面的男孩大叫：“唉哟”，卡盘板手，刷的一下已经飞出好远，男孩捂住脸，一会那张脸就铁青一大块，我一下就吓蒙了，还好机床卷速不快，差点出人命。师傅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瞧见这情景，脸变成了猪肝色，大声吼的一声,“你大胆违章，不要命了，谁要你私自操作，卡盘板手都没有拿下来，就开机。”师傅好凶一顿训斥下，我哭得好伤心，还好没出事。从此我在新学员中就有了个“马大胆的”绰号。自那次后，我也长了知识，怕同事再看歪我，拼命的学习钻研，把这份技术活看成神圣的工作，非常的热爱，不到一年，我就独占鳌头，单独分配了一台车床。这样我有了信心，在工作上也得心应手。在新人中小有名气，但是这八级工技术活也不是那么容易学到手的，这时候感觉有一双眼睛总是关注着我，第一次车蜗杆时，换算结束后，开始加工,表面的光洁度，总达不到要求。为此我十分闹火，正当愁眉未展时，我的班长，给我送来一把弹簧刀杆，轻松自如的解决了难题。我很感谢他，在技术上也常常向他讨教，也就成了无法不说的好友。就这样一天一天紧紧张张的，生活平淡如水。

三、友情伙伴

厂子里有一位漂亮的（老三届）师傅，气质非常好，特别喜欢穿件小花的便装棉袄，一条手工织的白围巾前后搭着，点缀起来非常象青春之歌的林道静，手上经常拿着一本书，小知识分子的模样，走到哪，就象一道风景。她是仓库保管员，喜欢看书，会绣花，会裁剪，会织毛衣，更会穿衣打扮，那个年代就知道如何通过写信到上海厂家购买衣服穿，我们这帮小丫头非常欣赏她，我们特喜欢和她一起玩，休息时间经常跑到仓库里，在那里不仅能听到她讲的道听途说故事，也可以借到不同的书籍看，我知道有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有多看书才能涨知识，才能知道世界的美丽。有一次她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本“归来”（后来叫做第二次握手）手抄本小说。当时这本书非常的流行，小说讲的是国家知名科学家的爱情故事，我们有这本书看，还了得呀？如获至宝，把它分包下来，每个伙伴拿一部分回家抄写。我一个人分的最多，不能抄写完，就叫上我的外厂的同学帮忙，那个同学看后就在他的圈子里吹牛皮，结果外厂调查到我们厂里，领导找我谈话，说这小说禁忌书，说我到处传播不健康的东西，我恨死那个同学了，他出卖了我，很多年都感觉这个叛徒不可交也。。。。。。呵呵。。。。。。那个仓库里也是我们的小知识库房。

生活其实如同池塘的水，当风吹过，就会有涟漪。当初进厂我们有一帮玩得好的伙伴们，有个女孩叫军，面容长得端庄清秀，一对小酒窝笑起来很甜，白胖白胖的，长得很丰润，而且文章写的很棒，说话也一套套的，听大家说，她在学校里出了名，酷爱写诗歌，特别是爱情的诗歌，青春期十五，六岁思想早熟，听说写满诗歌那个日记本被同学偷去交给老师，老师没收后，成了学校思想不健康的标杆，资产阶级的小姐。也许和我共同爱看书，我们玩得很好，我们一起看小说，一起去公园学拍摄。下班后还不回家，跑到因家距离远而住单身寝室的房间，我们一帮子人就聚在一起吹牛，讲“一双绣花鞋的故事”，讲中外小说经典。。。。。。三年后,军是第一个调离了我们厂，当时失去了一个好朋友，我很感伤，我去看她，你为何要离开我们呀？她说“一个小集体单位，没有前途和希望，没人看得起，以后找好对象都难，我爸妈找人把我调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一个长得漂亮的伙伴保送去了卫校读书，再就是保送上工农兵大学的。日过时迁，渐渐的大家懂得自己是集体所有制工人（非国家正式职工，是民办企业职工）。流动调出的人多，人心就开始混乱起来了，很多人想入非非要跳出小五金厂。厂里那段传言胜多，说团支部副书记几个人，在机务段撬封火车门的铅封，准备坐货车箱逃港，被抓在派出所关了三天，才放了出来。要撤销团支部书记的头衔，中午食堂打饭时，我见我们一起进厂的同事，外号叫“株洲”耷拉个头，我叫他一声，他很勉强的朝我笑了笑，又过了一周，厂子加晚班，傍晚时分我们坐在沙堆上休息，他对我说“过几天我又要走了，我去算命先生那儿打了一卦，我这次去香港一定会成功的。”我半信半疑的回答“是吧”？ 我很同情“株洲”，其实他也蛮可怜的，父母亲是南下干部，文革在单位挨斗，是单位最大的走资派被整死了，母亲也感觉没有希望自杀了，剩下一个弟弟分配到三线，因盗窃被抓时，正好火车来了，就跳轨了。一个孤儿无牵无挂的人，我寻思着命运会向他开那一扇门吗？那次后，真的再也没见他来上班了。三年后，有一天我骑自行车，他坐在敞篷汽车上喊我：“司马”我仔细瞧见是他呀！他摇身一变，成在香港居民了，还回厂看望弟兄们，可真的是胆子很大的牛人，当时大家挺羡慕。

由于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小五金，我的内心世界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我想哪天我也能调走就好。说是这样说，但毕竟能跳出这个小五金厂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的父母亲都调去外地工作了，我和爷爷一起生活，无人帮忙，愿望既然无法实现，就好好工作和生活吧。。。。。。

四、入团

共青团员是我们青工头上的政治光环。加入共青团组织，为实现共产主义是我们的理想！我的这个入团的想法，进厂几年了就是不能实现。因此我觉得，是否我工作还不够努力？那就再努力加油。那时候全市供电不够用，对我们这样的小厂就采取控电方式，通常只有上晚夜班，来完成厂里的指标。我和我师傅一台机床两班倒，我们加工定型产品。我上晚班（16点-0点）班，师傅是男同志上夜班（0点－8点）班。夏日里的高温，车间象个大蒸笼，一个大排风扇鼓足马力朝我们吹，衣服被汗珠浸湿透了，晚上我尽量少去休息，拼命的赶产品数量，后来达到极限。师傅零点接班一看气坏了，他总不会比徒弟差吧？下半夜是最难熬的时间，他没有办法，就在那种残酷的情况下，霸蛮总比我多出几个产品，后来别人说我傻，跟师傅较什么劲。其实我哪是和师傅较劲呀？尽管我拼命工作，而且有一棵红心向共青团组织靠拢，向往理想共产主义。就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却被阻止于组织门外，还是我的闺密成了团支部委员，使命推荐我，才实现愿望，加入了共青团，当然她也是我入团的介绍人，现在回想起来，也算是人生的一步曲。

五、红五月

五月阳光明媚，五月春暖花开，大自然和谐的美，万紫千红百花盛开。厂长召开动员大会，“大战红五月”，优秀的人讲话总能把人带入到氛围中去，逻辑性很强，渲染力很到位。倡导红五月，让我们心纷纷欲动，横幅；标语，上面都是：大战红五月，为社会主义贡献自己的力量！加油！加油！

我们加班，加点，白天，晚上，若大的厂房，车；钳；铇；铣；钻；只见机器设备的轰鸣声，象一部部中央剧院的交响乐！师傅们象打了鸡血，崇阳毛泽东时代无私无畏对祖国奉献热血精神！产品超质超量，产成品不断出新，那个时代楷模就是做贡献最多就是王者，它与金钱无关，没有奖金，没有计效工资，全凭一棵红心，对社会主义建设的爱！那种超越的无限能量的思维到行为成为一种习惯点燃自己！影响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