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时的邂逅

时光

有没有那么一刻别离，时隔经年回望，还是会不自主地垂下眼睑，长吁一口气。

第一次去离家千公里的外地求学，是父亲坐火车送去的。

安顿好行李，给父亲从食堂打回一份牛肉面。想着父亲爱吃辣便让放了辣子，却没想到异地的辣那么猛烈，父亲全程是哈着气吸溜着吃下了那碗饭。

这个镜头带来的歉疚感还未抚平，父亲临走前又留下一个小故事。

和同学大哥作伴一起返程，到了火车站却发现当天的票没有了。买好第二天的约着一起返我们学校时，父亲却闷声蹲在候车室，一叠连声说不回去了，就在那里将就一晚。被同学大哥强行拉回校区，拉到我们宿舍时，父亲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愧疚:“我说在火车站呆一晚得了，这回来还得给你找麻烦。”

虽说父亲过了一辈子苦日子，他还是努力让别人感受到他的温度，如果他觉得叨扰了别人，内心就会不安。

对儿女，他亦如此。

想必此事让他真觉不安，当晚的睡眠质量估计不会太高，第二天天还黑着，他便起床，坐在我宿舍楼下的花坛边上守候楼上的闺女，求得心里的踏实。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早起一睁眼便掀起窗帘往下看，直接就看到了坐在晨曦里的父亲。

他双手放在膝上，目光没有焦点，身形长久保持着一个标准的等待姿势。

蓦然失语……

隔着窗玻璃，穿过空气，我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许久……以至于多年后某个思绪一触发，脑海里片刻就能清晰地再现当时的情景。

在送儿上大学的路途中，在座椅上假寐，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父亲二次返回宿舍时那闪躲的眼神，一切的情绪都顿然一怔，眼角止不住地泪落。

人说天道轮回，一点不假。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可我们还是会走过父母的路，亲情的醒悟，各段的困惑，心理的磨砺，责任和担当的成长，别离的难过、团聚的欢喜……

如同现在，共同和子女经历过一次漫长的告别。

读到孩子眼中欣喜的期待和跃跃欲试以及迫不及待，会不由想到，当年父亲眼中的我是否也有亮晶晶的眼神，亦或是胆怯或不安？

当孩子坚决不让我们帮忙铺行李时，又立刻惴惴不安地反省，自己当年是否仍有叛逆，是否有不经意的小动作伤了这份热情。

又想，如果能够穿越，我一定亲手把父亲扶起来，告诉他，您的叨扰我求之不得，因为自从懂事后，我无时不在珍惜这世上唯一一份来自父母的呵护和疼爱。

踏着校园的路，观赏着锦鲤、黑天鹅，品尝着分离的微微苦涩，我穿越时空，和那时的父亲相遇，终于在相同的心境下做了深度的解读和还原，懂了那份惜，不禁泪流不止，为那无法提前开启的共鸣，为他正在告别的健壮，为岁月自然更迭的不可抗力……

二十多年后，很想道出一份谢意，虽然他从不需要。也很想穿越记忆的隧道去做些什么，只是，面对过去，我们只能充当一名看客，即便是如何的无所适从。

期待人生中这样的一种相遇，在离别之中，在离别之外，也一直在流淌的血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