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夏夜

锦瑟

<h1><font color="#167efb"><br> 在城市的灯火里待久了,我似乎忘记了头顶的星空,城市的灯火太亮空气也不太好,常常在灰红灰红的夜空中只能搜寻到四五颗最亮的星星,最常见的是那颗璀璨的金星。“金星伴月”是绝佳的美景,常在农历的月初一弯娥眉新月高挂西天,金星出现在月亮之上,看起来就像眯着一只眼的调皮笑脸。在城里,偶尔也能见着金星、木星、月亮呈现一张完整的笑脸。<br> 寂静的夜里,夏虫唧唧,窗外马路上偶尔驶过一辆由远及近再风然远去的汽车更烘托了夜的静谧。高大的路灯投射过来的树影在白墙上没有一丝晃动,随风扇单调拍击声鼓出的也全是热风。灯下伏案而坐的我,心绪驰骋,油然想起繁星满天的乡村,想起故园童年的夏夜。<br> 儿时的夏夜,结束了一天辛苦劳作的农家,简单地吃完晚饭,搬几个小竹椅或竹躺椅,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消暑在乡村是随处可见的场景。在三十多年前的乡村夏天消暑工具基本就只需要一把蒲葵扇,电风扇也还不是家家都有,有黑白电视的家庭厅堂里往往围满了四邻八舍的孩子们。电视剧结束,巷子里响起呼儿唤女的声音,有时夹带着责骂,此时是那星光或是月光照着孩子们回家的路。<br> 农忙时节的夏夜我一般不去别人家里看电视,常在院里听大人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有时候,祖母会说起旧时家里的苦难,她和祖父如何在非常困难的光景下,凭借两根扁担、一个砻、四个箩筐、一个糈箕、一架风车,墟天用借来的钱籴来稻谷,用砻破谷,车净谷壳碎屑,再肩挑到几十里外四都、腊口集市售卖。一墟墟的日子不断重复,一担担的稻谷挑回家中,一担担的大米挑到远山集市。我曾经骑摩托车经过九曲十八弯的汀州早期最险公路“牛脑屎”,山坡既陡又险,在山顶望去像迂回曲折的羊肠,骑摩托车翻越那座山就觉得辛苦得很,而祖父母还要不畏艰难地挑着稻米翻山越岭,要知道解放前“牛脑屎”可是土匪窝啊!那些年祖父母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累,流过多少汗,又流过多少泪!祖母讲到这里,孙辈们常常会啧啧称赞他们的吃苦耐劳,耳边仿佛会响起“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熟悉的旋律。<br> 我时常想起儿时的夏夜,躺在竹躺椅上,在苦楝树旁仰望满天繁星的情景,菜园子里传来蟋蟀阵阵争鸣,宁静的晚风送来树下菖蒲丛淡淡的清香。那时菜园边上生长着高大的桉树、樟树、梨树、棕树……树上偶尔传来一阵短暂的鸟鸣,像是鸟儿们你挤我我挤你偶尔的拌嘴,一会儿之后夜空又归于宁静,苦楝树旁的牛圈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在夏夜里形成温柔的摇篮曲。满天的星星像珍珠撒在大盘子里,有些像晶莹剔透的宝石嵌在深蓝的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像孩子的眼睛。星星又如同草原上的羊群一般拥挤,数也数不过来。我好像看见无数萤火虫打着灯笼在我的周围飞舞。乡村的夜是柔和的,是静寂的,是遥远的。<br> 在皓月当空的晚上,祖父或祖母带着我们自然会哼起熟悉的客家谣(汀濯版):“月光光,走四方,四方暗,走田坎,田坎阴,叩(敲)枚针,针有眼,叩把伞,伞有头,叩只牛,牛有角,叩上桌,桌有杆,叩个盦……”不知道多少个凉爽的夏夜在熟稔的歌谣里望着夜空不知不觉睡着了。那时我忘记了一切,在星的怀抱中我微笑着,我沉睡着直到父母把我叫进屋。童年乡下夏夜的美好回忆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也只出现在梦里,如今老屋的四周盖起了高大的楼房,气候渐渐变暖,家乡的夏夜已再无儿时的凉意。<br> 想念家乡夏夜的星空久了,自然也想念濯田河上的那座百年永济桥,在家的一天晚上八点半我带上柠儿骑着摩托车不一会儿就来到老石桥引桥斜坡上。我支起车撑,带上柠儿信步走上桥,此时濯田盆地被满天的繁星包围着,天幕黝黑黝黑的,星星密密麻麻的,高高低低地分着一层又一层,有的亲近,有的辽远,有的璀璨夺目,有的似罩着一层纱。星星们闪闪烁烁的样子似乎是无数个智慧的眼睛要与我们交流;偶尔,有一颗流星像箭一样划过天空,瞬间便消失在目所不及的天穹之间。柠儿指着一颗最亮的星星说爸爸快看那是启明星,我说是它,它总是那么耀眼,那么有灵气。<br>  桥下的濯田河水恣意哗哗地流着,对岸的村庄显得出奇的宁静,连声犬吠都听不到。濯田老石桥,又名永济桥,桥长120米,宽4米,6墩7孔,气势恢宏,十分壮观。桥墩前有船型分水尖,上部雕刻成小鸟形状。红褐色桥栏石柱上立有几个石狮子,有的面目狰狞,有的憨态可掬,有的仰头望天,有的低头凝思。<br>  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仰望家乡的星空,我努力回忆,忘却了曾经的忧愁、憧憬、快乐、苦涩……,但我忘不了坐着外公的木船从北侧桥洞穿行的欢喜,忘不了正月桥下河滩鱼市开集时外公带我们买鱼苗的雀跃。岁月让对岸的田野变成了村庄,但星空依然是那片宁静的星空。仰望家乡的星空,能清晰地看到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星座。除了星星不停眨着眼睛和桥下轰鸣的流水声,桥上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唯有寂静的星空。这高远的星空,让人心中多了些许宁静,澄澈了心灵的浮躁。<br>  离开石桥,骑车带着柠儿从濯田上街驶过,那里曾经是解放前最繁华的集市,街道全变了样子,原本三米宽的鹅卵石老街被拓宽成十二米大街,所有的板房瓦屋店面不复存在,上街附近的打铁铺也不见了踪影。街道两边都是七、八层高的民宅,一楼均为相同规格的店面。过了坝尾村民委员会所在地,河岸边的老宅基本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旧制,河边的古樟树黛绿如初。沿河的鹅卵石路面换成了宽敞的水泥路面,河堤高度超过路面约有一米。在明亮的路灯下驶过约百米的沿河路来到十二墩石码头旧址,沿阶走上河堤,再从阶梯走下两米上得一座通往河中小沙洲的水泥小桥,濯田河水在脚下潺潺地流着,正值枯水季节,隐约觉着河水并不算深。满天的星星倒映在水里,流水过处,像一条条游动的小鱼。手扶栏杆而立,我告诉柠儿自己曾在此处溺水,是小舅舅和一个婆婆发现我落水了,后来我的舅舅救起了我。柠儿说:“爸爸你真幸运,要是你没被救起,那就没有我了。”我说:“是啊,人活着得懂得感恩。”河中小沙洲也被辟为一处休闲锻炼的场所,安装上了健身器材和石桌石椅。码头早已不是从前的斑驳模样,不再是敞开式的石板石阶,原本凹口石阶处已被填埋,封成水泥河堤,河道也重新用挖掘机大范围整理过。两岸的一切都是簇新的模样,除了古桥和岸边的大樟树没有变化。汀濯人应当庆幸古桥基本完好地保存下来了,非常相似的十里铺古桥因超负荷损毁已拆旧建新二十多年。我对故乡的眷恋也渐渐转化为对老宅对古石桥的不舍情愫,每次回乡我都要找机会走近古石桥,或上桥散步或在下游新桥远望。<br>  夜已深,河面刮来一阵风,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码头,绕道镇中学西北侧田野里机耕道上听着满耳蛙鸣在满天星斗照耀下回了家。</font></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