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琐记(四)一一读书郎

老郭

        

   

    存在决定意识，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

   英埭头社会结构的特殊性，造就了不同于周边村庄的风气。那就是特别注重教育，特别愿意让孩子上学读书。

造成这种观念是英埭头的经济基础所决定的。

   英埭头港的历史，曾经从弱小到强大；从贫脊到繁华；然后又从繁华到萧条，从热闹到冷清。

   这种令人眼花暸乱的变化，容易让人静心沉思，也容易让人总结经验教训。

区别于其他普通农村的最基本的是，没有固定的田地和收入。要摆脱这种局面，必须另觅蹊径。

  而实际上结论是现成的，那就是: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个观念深深根植于英埭头郎的思想里，特别是那些非农户的人领会更加深刻，执行得更加得力！

虽然，这句"经典"经常被批得体无完肤。

一一解放前残留下来的破旧的二层半水泥钢筋写字楼，以前俗称大楼。小时候觉得是个即神秘又有文化的地方。

解放前的人口来历复杂，对读书不重视，学校也少，但英埭头曾在大楼边上的小礼拜堂办过初级小学。

这是解放前的事了，解放时早就停办了，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据说，小学名叫"菁华小学"，具体位置在小礼拜堂里上课。虽然招收范围也涵盖几个大队，但入学的学生只有一二十人。

   解放后，英埭头的孩子要到二里外的兑山南尾井村的兑英中心小学就读。就是这样，英埭头郎的入学普及率也比别村高。

   除了解放后已超龄的孩子外，绝大部分适龄儿童都上了学。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解放后英埭头有一、二十个已经超龄的童养媳(闽南语称心富仔)和女孩子，大部分没上学。

   造成如此局面的主因是超龄，另一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重男轻女的传统陋习。

   绝大多数适龄儿童都上了学。这在解放后一直到文革前，与周围的村庄辍学率较高形成鲜明的对比，呈现出极大的落差。

放学时，学校组织学生排路队回家。其他村庄的学生，只有稀稀拉拉的半截子。而英埭头的学生，从头一直排到围墙边，甚至有时干脆排成两队。

   由于家长的重视，加上学生人数众多，学习的风气也较为浓厚。学习成绩一般都比较突出，格局相对较高。

    最常听到其他村的学生说的就是，认几个字会记名字和工分就行了。

   而英埭头的父母一般会对孩子说，好好读书，以后跳出农门，去吃国家的头路(工作)。

  较高目标的制定和经常不断的灌输，导致孩子们的学习热情相对高涨，目标较为明确，学习气氛比较浓烈。一般来说，班里学习成绩较好的同学，大部分是英埭头郎。

    不是英埭头郎比较聪明。

   是英埭头的生存环境决定了，没有耕地，没有生意，没有退路，唯有认真读书才有出路！

这种思维，无时无刻地潜移默化着，浸润着孩子的心灵。

   如果，共和国的步伐能坚定而笔直地走下去，英埭头郎的理想一定会如愿以偿。

而世上的路，总是那么曲折。

   文化革命的到来，打乱了国家前进的步伐，也打断了英埭头郎的梦想。

    1947年以后出生的绝大部分孩子，在十年文革中，来不及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就半途而废，回到村里务农。

    生产队从到处划拨得来的四、五百亩田地，没想到变成了整整一代人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归宿。

但是，还是有一些幸运儿，一般是出生于1947年以前的初、高中毕业生，避过文革运动，走上了受高等教育之路。

   从解放后到文革前的17年，全村共出了7个大学生和9个中专生。对于当时只有二、三百人的小村庄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当然如果没有文革，大批解放后出生的第二、第三梯队，会有更多的孩子进入大学殿堂。

   世上没有"如果"两个字。

   文革前的大学生、中专生极少。很多村庄都没有，有的大队几千人，才能出个把大学生或中专生。

这些大、中专生，成了社会稀缺的人才资源。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做出了很好的成绩和贡献。

   他们中的许多人，评上高级职称，有几个成了高级工程师、高级会计师。这十几位大、中专毕业生，成了各单位的骨干和栋梁。

   有的后来成了大单位的设计师；

   有的成为国有大企业的总工；

   有的成为医院的护士长；

   有的成为铁路工务段的总会计师；

   有的成为厦门国有企业的厂长、总经理；

   还有的进入政府财政部门。

   其中有一位厦门大学毕业生，后来当上集美区的区长、区委书记。

  纵观这7名大学生的家庭出身，小商贩家庭出身的有5人；出身牧师家庭的1人，出身农民家庭的只有1人。

   而9名中专生的出身，牧师家佔了3人；小商贩出身的占了4人；农民家庭2人。(中专生有两名属文革66、67届毕业，多年后教育部门才承认其为中专毕业生)。

   从年龄段来划分，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至1947年前的人，刚好能避过文化革命，有机会升上中专和上大学。

  而实际上，1957年的反右及1962年的蒋军叫嚣反攻大陆，致使部分解放前历史上有"污点"的家庭，还有几个孩子的升学因政审受到严重影响而辍学。

  加上几无间歇的政治运动，另有好几个因家庭政治原因无法继续升学。

   总的来说，家庭的经济条件及家长的眼光和决策，决定了孩子受教育程度的高低。非农户的家庭，比起农民家庭，其对子女的教育投入、经济能力的支持和重视程度要高很多，所以其成果也会丰硕得多。

当然，这是文革前的状况，带有一定时代的局限性和偶然性。文革特别是改开后，全村几乎都变成了农民，对教育的重视程度普遍提高。

如今，优渥的生活条件和完备的教育体系、设施，较高的录取率，反而使孩子们的学习热情和主动精神，慢慢地下降而趋于平庸。

村里，没有了父母对孩子关于以后跳出农门、吃国家头路(工作)的谆谆教诲，只剩下家长们督促孩子学习时，经常能听到的吼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天下谁人不吼娃！

一一老郭

2019.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