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的只剩下笑的川妹子

如意

            穷的只剩下笑的川妹子。

     今年夏季，住在威海的一个老年公寓避暑。这个公寓除了几十名像我们这种外地来避暑的老人外，还有大约50多名当地在此长期居住养老的老人。

      在为这些老人服务的工作人员中，有一名来自四川的妹子（应这位妹子的要求，本文隐去姓名，称之为＂喜妹子＂）很是引人注目。

      第一次见到喜妹子，是我们刚入住公寓外出归来，看到居室的门竟然开着，一个身着一身短款花衣裤的妹子，正背对着我们打扫卫生。＂咦？这里还管着给打扫卫生！＂我不由得口中发出一声感叹！听到声音，那妹子连忙直身回头送上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并甜甜的叫声＂姨，回来了？你看打扫的还行吗？＂

        我细细的打量着这妹子：小巧玲珑的身材，身高，不过1.5米，鸭蛋圆的脸上镶嵌着端正的五官。两条粗细适中漆黑的弯眉下，一对大大的黑眼球在漂亮的双眼皮中熠熠发光，真的是令人过目难忘！被海风染成浅咖啡色的脸上闪着些许细密的汗珠，微微上翘的嘴角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快乐！黑亮的长发盘在头顶，像是一朵盛开的黑绒花，耳前少许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像是在告诉他人：我的工作是很辛苦呀！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勤快！

        住在公寓里，只要见到喜妹子，就会被她笑对人生的情绪所感染！人就会随着她那满脸的灿烂愉悦起来！

       我喜欢看喜妹子那犹如盛开的山茶花般的笑脸、喜欢听喜妹子那开心的笑声、喜欢听喜妹子同我谈她40多年人生的家长里短。（因在家自己搞卫生习惯了，还不习惯让他人帮着搞卫生，我的房间很少让她帮着搞卫生。每当喜妹子来搞房间卫生时，总是让她在屋里坐下歇一会儿，同她聊会儿天）。

        喜妹子出生在四川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村里没有小学，需要到距家两个多小时山路的地方上学。早上天不亮就要往学校走。（山里的孩子一般上学的年龄都比较晚。喜妹子11岁才上学）晚上天黑以后才能到家。喜妹子读到五年级时，因村中结伴上学的孩子逐渐减少。一个人走在路上，有时候会被外村的大孩子欺负，不仅如此，在回家的路上还要经过一片乱葬岗，每当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经过那里时，就会头皮发麻万分恐惧！再加之对读书的兴趣不大，故此，五年级下学期就辍学了。

         辍学后，喜妹子像其他山村的女孩子一样，帮着家里干点较轻的农活（放牛、打猪草之类）做点家务。喜妹子像所有的少女一样，尽管身在生活单调的大山深处，但是也会憧憬着绚丽多彩的生活，向往着大山以外繁华的世界，期盼着能走出大山，看看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正当同几个女伴儿悄悄商量，想偷跑出大山看火车、看世界时，正巧一名从外面做生意的老乡找到她，说是有一个来四川做生意的小伙子，比她小一岁，想在这里找个媳妇带回家，并告诉喜妹子说，这小伙子家住在大城市，住的是高楼，家中生活富裕，而且需要坐火车前往。

      17岁的喜妺子听到这些，就下定决心要抓住这个机会，走出大山，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得知喜妹子要外嫁的消息，对男方情况毫无了解的父母、哥哥、姐姐自然是坚决反对！绝不同意！然而，喜妹子对大城市来的、嘴巴甜甜的小帅哥一见钟情！再加之对走出大山、向往大城市的幸福生活和对坐火车的渴望，使喜妹子不顾全家人的坚决反对，在与小帅哥见面后的第三天，便背着家人，偷偷的随着大城市来的小帅哥和其叔叔，踏上了远离家乡的列车。

      令喜妹子万万想不到的是，她踏上的决不是一列通向美好世界的幸福之车，而是载她进入噩梦之乡的人生囚车！就这样，对人生充满幸福向往、单纯无邪、年仅17岁的喜妹子，不仅没被带到她向往的大城市，而是被带到福建的一个地处偏僻的小山村。

       进村后，没有举办任何形式的婚礼，便开始了做人媳妇儿、并且失去了单身外出自由的婆家生活。而丈夫在婚后三个月便外出打工。家中只有公婆和她三口之家的农活，便全部落在喜妹子身上，在家从未下地干过重活的喜妹子，一人承担了全家的农活：水田插秧、收割、挑粪等重体力劳动把喜妹子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至今，喜妺子手上的硬茧还有近一个铜钱厚，肩膀上挑担磨破的伤痕还清晰可见。

       不愿向命运屈服的喜妺子，婚后曾几次设法逃出婆家，但均因人生地不熟，被婆家追寻的人抓回，每次都被打的皮开肉绽！婚后一年多，女儿问世，在那个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偏僻山村，使得她在夫家生活地位更是下降，挨打受骂成了家常便饭。甚至在怀二胎时，因婆家找人算命说又是女孩，婆婆和丈夫竟然一人抱着身子、揪着头发，一人硬掰开嘴，将打胎药灌到她的嘴里。每次灌药后，她都想办法，将药吐出！好再腹中的胎儿命不该绝吧！她的比女儿小两岁的儿子呱呱坠地！

       儿子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她在夫家的地位。她的在外打工的丈夫，因被人捉奸在床，被人追得跑回家中，而寻仇者紧随其后，将一包土炸药扔进了院子。其丈夫虽没受伤，但却将怒气撒到喜妹子身上，视喜妹子为不祥之物（因喜妹子在生二胎时，卧室房梁上曾有一条擀面杖粗的花蛇盘在房梁上。向下伸着半个身子冲喜妹子吐着芯子，喜妹子见了吓得尖叫起来，花蛇便从房梁上掉到地下，但奇怪的是掉在地上就不见了。乡邻们便说，那蛇是喜妹子勾来的去世的大伯哥的魂变得）。

        丈夫长的五大三粗，打起喜妹子来从不手下留情。长年累月的强体力劳动加上无缘无故的挨打受气，使喜妹子的身心倍受摧残，几年功夫竟被丈夫折磨的几乎失去了劳动能力，一天到晚昏昏沉沉。在这种情况下。丈夫终于同意了喜妹子回娘家探亲的要求。就在儿子四岁那年，喜妹子终于可以回娘家了，但前提是一个孩子都不允许带！任凭喜妹子怎么苦苦哀求，丈夫是坚决不让带孩子探亲。

       思前想后，喜妹子觉得如果再不离开婆家，自己可能就会命丧黄泉。自已的两个孩子就会没有了娘，而自己先回娘家保住命，再想法要回自己的孩子。

      就这样，喜妹子在丈夫的押送下（在喜妹子快走到娘家时，其丈夫竟然用刀子顶着她的后腰威胁说：你如果敢不跟我回去，我就一刀把你捅死！），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乡。

        见到自己的女儿被折磨的几乎不成人样，母亲心疼的抱着喜妹子放声大哭！哪里还放女儿回婆家！但是喜妹子要求送回两个孩子的要求被丈夫一口回绝！并说：你不回去，我让你永远见不到孩子！

       喜妹子在娘家人的精心护理下，身体慢慢的好起来。但经常头疼的毛病，20多年过去了，也未能去根，还会经常犯。回娘家不到一年，母亲去世，为了养活自己和攒钱要回孩子，喜妹子便随家乡的人来到山东打工。但是，在当今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一名小学都没毕业、个子矮小、瘦弱的女子想要某一份收入可养已又养孩子的职业，这谈何容易呀！

        来到山东后的最初几年，喜妹子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干些较轻的活，只求有地方住有饭吃，有个零花钱就可。喜妹子先后在理发店、饭店、食品厂、冷藏厂等多种行业打过工，也曾帮人照顾过老人、病人、看过孩子，但这些工作的收入难以让她攒钱接回孩子。尽管这样，随着自己身体的慢慢恢复，有了微薄的工资收入后，喜妹子便节衣缩食，省出钱来给孩子买衣服寄回去。或者每攒够500元钱，便寄回婆家作为孩子的生活费。

       喜妹子记得最清楚、也是寄钱最多的一次，是在儿子成年的那一年，儿子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和姐姐可以去山东找她了，只要她把路费寄过来就前往山东。

       喜妹子真的高兴极了！每天掰着指头算工厂发工资的日子，（因为当时在冷藏厂打工，干满一年一次性发工资。工厂管吃管住，平时只能从工厂借零花钱），终于到了年底发工资的日子。这一年，喜妹子一共挣了16,000元。扣除要交的保险费和借款外，竟然结余了¥6000 ，喜妹子留下¥4000作为儿女来后的生活费，便兴冲冲的将2000元给儿子寄去。钱寄出后，喜妹子便天天盼着儿女的到来，可谁知儿子收到钱后却嫌钱寄得太少，竟然在电话中告诉喜妹子说，他们姐弟俩是绝不会到山东去见喜妹子，因为他们是爷爷奶奶养大的，不会认她这个妈！

        听到儿子的话，喜妹子整个人几乎崩溃，竟然感到生活失去了意义，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后来在周边朋友的劝导下，才慢慢的从绝望中走出来。再后来，她帮人照顾的一名年轻的姑娘因病去世。她在陪伴病人最后的日子里突然醒悟，感到了人生的无常、生命的脆弱！省悟到生命只有一次的可贵，下决心从纠结了自己十几年的，母子分离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开始全新的生活！

       在好心人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一个比她大三岁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两人经过两年的相处后，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喜妹子嫁给现任丈夫时，走进的是一个一贫如洗的家，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带着两个40岁左右的单身儿子过日子。当时住的是几间破草房，而家中最值钱的，只是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大概是喜妹子给这个家庭带来希望吧？就在喜妹子结婚那一年，赶上新农村房舍改造，婆家分到了两套房。现在，喜妹子和丈夫已经住上了80平方米的新楼房。

       只有经过痛苦婚姻折磨的人，才能够体会到平淡婚姻中的幸福。喜妹子的现任丈夫是一个从未上过学的人，甚至拿着100元出去买东西，家人都不放心，因为他算不清这100元买完东西，人家应该找给他多少钱。即便是这样，喜妹子也非常知足，因为她的丈夫对她疼爱有加，从不对喜妹子动粗。尽管也像众多眼中无活的丈夫一样，从不主动干家务活。但是，只要是喜妹子一声令下，那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说半个不字！而且在喜妹子的帮助引导下，现在也在外打工，每月可有¥3000的收入。每当领到工资，总会一分不少的全部交给喜妹子，可以说喜妹子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家中一把手。

      喜妹子与婆婆的关系处的也非常好，尽管婆婆总是时时处处、想尽千方百计的从喜妹子手里挖钱，送给自己的小儿子花。但喜妹子从不着急，总能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语同婆婆周旋，使得理屈的婆婆只好用＂听不懂你说的么＂来休战。

         ＂活一天就要乐一天，遇到事儿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干嘛非要让自己不高兴！？老了没孩子照顾怕什么，只要自己能动就照顾好自己！现在尽量的多攒点钱买好保险，就不怕老了没钱花了！＂这是喜妺子经常向我、向同事们表达的一个思想。我曾问过她，你和现任丈夫结婚后为什么就不再要个孩子？她说：二胎以后就结扎了。并说，将来女儿和儿子想认我就认，不认也不怨他们，随他们去吧！老了就靠自己了。

      尽管喜妹子家现在已经添置了冰箱和洗衣机，但是黑白电视机却仍在服役，在村里还是经济条件最差的（因婆婆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能靠村里每年发给的几千元生活，不足部分还要靠喜妹子和丈夫来承担。而小叔子又是一个比较懒散的人，不但不养母亲，还总是向母亲要钱）。但喜妹子从不为此感到沮丧和自卑，一天到晚仍然是乐呵呵地干着一切，以至于她的邻居经常戏虐地说她：＂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笑！笑！都穷的只剩下笑了！还这么笑！＂对此，喜妹子更是回复对方一串不置可否的清脆笑声！

        听了喜妹子的故事后，我心情竟然久久难以平静，想了很多很多。

      首先，我想到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生在富贵之家的孩子，是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长大的，涉世之初，父母就会为其设计，规划，铺就一条通向幸福世界的光明之路。而生在贫寒之家的孩子，从小就要经受人间缺衣少食生活的洗礼，想要改变自己贫穷的命运，只能靠自身的努力！

     当然，即使是出生在人生起点较高的孩子，如果不经自己努力，单靠父母给创造的一切优越条件，也是难以创造幸福的未来！也可能会成为坐吃山空的败家子，沦为乞丐。

      几十年前，我从一篇文章中，读过这样一段话，至今记忆犹新，这段话的意思是：当你在顺境时，不要忘了一半的命运，掌握在上帝手中；当你在逆境时，不要忘了一半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我觉得，喜妹子就是一名不愿向不幸的命运低头，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敢于向命运挑战，为争取自己的幸福而敢想敢作之人！尽管在向命运挑战的过程中，多次的败下阵来！但是，失败和挫折并没有磨灭她向命运抗争的勇气！而是生命不息，抗争不止！最后，终于寻到了自己的幸福港湾，并在同命运的抗争中，使自已从一名单纯无邪的少女，成长为一名知道什么人才会陪伴自己到老的成熟女人。

       从喜妹子的故事中，我看到，当人在逆境时，一定要努力向命运抗争，为走出逆境而做出自已最大的努力，这样就有可能云开日出，迎接自己的将是灿烂的阳光！即使是失败了，也不会给自己留下无尽的遗憾！

      其次，在人生难以完美的社会现实中，要敢于直面现实，保持一种积极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做到笑对人生、知足常乐！

          愿我的朋友们，顺境时不张狂得意，要平等待人，低调做事！逆境时不悲观失望，要努力抗争，扭转乾坤！愿大家都能够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做到心向光明！知足长乐！

　　2019年8月20日于威海某老年公寓完稿。注：本文绝大部份照片是老伴儿应作者请求，在河边、路边、田间地头用手机拍下的野花、野草、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