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怀念父亲
2014-04-05 07:5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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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为慈父燃柱心香,叩问天堂可有回音?
父亲离开我们已三年了,这三年,他一直在我心里,间或觉得他依然健在,像往常一样倚门期盼着游子的归来。每当此时,他生前的音容笑貌也再次浮现在我的面前。
想起儿时的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跟着父亲到村里乡亲们聚集的地方听他们聊天,而且只要父亲一到场,马上有人向父亲问这问那,那时候,我就觉得父亲是他们的智囊,真为父亲感到骄傲。七十年代初,获取知识的来源和文化娱乐活动还很贫乏,听着大人们海聊我增长了不少知识。
想起他唯一一次打我,是因为我逃学而且还撒谎逃避罪责。当时,父亲震怒、光火和平时判若两人。过后他抚摸着我身上的青紫问我:疼吗?看着他负疚的表情我说不疼,他凄然一笑说,男子汉吃点苦头长点记性也好,爹不希求你成龙变凤,只要你诚实厚道做个明白人,父亲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那时候我还不理解读书一直是父亲认为最神圣的事,也是他童年最大的心愿。父亲没有上过学,只上过几天扫盲班,但是他读过许多书,一开始是《三国演义》,他当做历史去读,读过多少次,连他也记不清了,后来我给他说演义和历史是两回事,他问我有写三国历史的书没有,我说是《三国志》,他说买来我看看,后来谈起,他说是不一样,曹操这个人不那么坏,听到这些,我知道他读懂了,便陆续买来《史记》《汉书》《宋史》《资治通鉴》等给他,以后父亲能把好多有出处的历史故事讲给我儿子听,那时候,儿子写完作业的第一件事就是听爷爷给他讲故事,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爷孙俩的对话,让我很感兴趣,父亲:“孩啊,知道古代官府抓住强盗和土匪是如何处置的吗”,我儿子:“把他关起来或者杀掉”,父亲:没那么简单,官逼民反,也不都是他们的错,光靠杀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教育和感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天天盯住看小猫小狗的眼睛,然后悔过向善重新做人,这些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但觉得是那样正确,也明白了父亲永远是儿孙的导师,正是他的引领,使后辈走向正直走向光明,这些书陪伴他度过儿女不在身边的寂寞走向暮年。
想起父亲的毕生事业,更令我敬重和肃然。他一生没有过显赫的地位,仅靠着一份意念和良知却为后人留下了几百亩良田。他当过26年村支书,10年农场场长,还有7年镇陶瓷厂厂长。我们村在他主政期间,正是农业学大寨时期,过黄河(亩产600斤)跨长江(亩产800斤)是农业战线的奋斗口号,我们村是全县唯一一个亩产达到800斤的村,跨过了长江,为此,他和当时的县委书记一同出席过第一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议,第一次入住带有暖气的大宾馆,回来后我记得他一边往火盆里掏火一边说,家里有暖气就是好和这一样暖和,农村达到那个程度恐怕还需要十几二十年。父亲向上的生活态度,让我对未来充满信心。村里人多地少,父亲带着全村父老平滩造地,那时候家家户户白天门上一把锁,夜晚工地一盏灯,全村人像亲兄弟一样跟着父亲苦战,终于将村前乱石滚滚的河滩变成了百亩良田,村里的人均耕地增加了一倍,随后又着手修建了全县最漂亮的学校,房子全部用当地的石头砌筑而成,连每块石头都有标准的尺寸,学校建在桥上,两面开窗,住进去宽敞明亮,而且为了扩大学生的活动场所,,他自行设计施工了跨度达到36米的石拱涵,硬是把一个深几十米的沟变成了广场,引来了专业设计施工部门和十里八乡村民的敬佩和赞叹;一九七八年,父亲被调去筹建农场,他不愿意去,村里的父老乡亲也不让他走,那时他正筹划着建造一百座石头窑洞,和学校的格局一样窑洞上面造平房,力争五年时间让全村都住上有暖气的新家,父亲的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对他来说是个遗憾。但对于善于治世的父亲来说,没有丝毫懈怠,马上进入工状态,他调动所有关系只用两个月时间没花一分钱从相邻省、县赊回来60头母牛,随后带领80多名农场工人开始他最擅长的平滩造地工程,那时候,他对平滩造地已经驾轻就熟,一块地他只需在地里走几个来回,然后定个平面基点就开始取髙垫底,最后基本能做到本地块挖方和填方相近。等到他离开农场时哪里已经由一片空白成为拥有几百间房屋,300多亩高标准农田和400多头牛的家业,尽管后来被一些败家子拍卖,但是那片农田还在,依然有后人在田里耕种和收获,并且将世世代代延续,有一次我随父亲走过这片农田沿途经过每块地头,他都能如数家珍,给我讲述当年造地的故事。
想起父亲那双巧手,我常常觉得自愧弗如。父亲的心灵手巧在十里八乡很有名气,小时候经常缠着他给我画画,他画的十二生肖,宝葫芦惟妙惟肖,也学过,可就是没有父亲画得好,为此招来儿子一顿埋怨,说爷爷什么都会,说我什么都不行,制作更是父亲的长处,那时候每年正月十五各村都花灯比赛,最后哪个村都不如我们村的花灯做得好,村里常用的那些手艺活没有父亲不会的,铁匠、木匠、画匠、磨地、砌墙样样都能拿得起,他还学会制作大鼓,那时候他制作的大鼓直径达到一米六,我记得他在鼓里面固定了很多钢丝弹簧,翘起来震天响,而且余音经久不息,现在市场上卖的大鼓和父亲制作的比起来逊色多了。
想起他生前能扶危济困乐于助人,才使得他朋友遍及各地,他说他走到哪都不觉得是外乡人。我记得那时候我家隔三差五就有陌生人吃饭,听着他们的南腔北调,再品尝着客人们吃剩的面条,我觉得非常惬意,甚至盼望着天天能有客人来,这些人有的是父亲的好朋友,有的是经别人介绍来投奔父亲,无论如何父亲都尽其所能款待。有一年河南遂平薄山水库垮坝,造成许多村民逃荒在外,有天村里的戏台上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过夜,父亲看见后给他送去吃的穿的还有晚上用的被子,问他从哪里来,父母亲在哪,可是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父亲只好去县里找公安局帮助寻找孩子的家乡,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没有结果。这时候父亲开始琢磨这孩子的归宿,先来城里找到我商量,说和你媳妇商量实在不行就让我们把那个孩子当儿子养着吧,还说如果我们上班没时间带,就让我妈在家里带着,虽然我们刚结婚一年多,但父亲的话就是圣旨,于是父母亲就把孩子带回家里养着,其间,我回去过几次家,看到孩子用河南话爷爷奶奶叫着,想着自己莫名其妙有个儿子,内心既新奇也感到欣慰和释然。就这样过了将近半年多,孩子的家人终于找到了,带孩子走那天,我和爱人也回去了,孩子在我家已经习惯了,见到他亲生父母带他走还有些恋恋不舍,就这样他们成了我家最好的朋友,每年麦收后,他先给我家送来,再带些我家的土特产回去,几十年了,一直这样坚持着------。父亲就是这样,他坚持用善意的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也见不得别人有难处,直到他已经病重在身,依然对我和我儿子说:人这一生都有落难的时候,经常出门在外,定不住遇见各种可怜人,遇见了就尽量帮他们一把,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要蔑视和小看他们,谁都不愿意落到那个地步。
想起父亲进入暮年后对 儿孙的牵挂和眷恋,常常使我愧疚和不安。迫于工作,只能一个月回家看望他一次,最多和他住上两晚上,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还算可以,只要回去,便有说不完的话,临走了,他总是送我到车旁边,反复说,我和你妈都很好,别惦记我们,把工作做好,还说,也没什么事就别总来回跑了,我知道他说的都是违心话,每当此时此刻,我只能点头说嗯,看着父亲日渐苍老面容,我在控制着泪水下落。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每每扪心自省,我是不是个不孝子孙——
人生的境遇不同,也没有固定的模式让后人去效仿,然而价值观是亘古不变的;至于何为英雄,也没有人下过定义,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后人对英雄的追捧和仰慕。纵观父亲的人生,他尽管没给我们留下多少财产,但是他留给我们精神上的东西是无价的,我没有菲薄英雄的意念,但是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具体生动——
泣血写在清明节。
2014 . 4 . 5 于芜湖<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