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城记——中国人行走的速度

九色鹿

<h1></h1><h1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作者:</span> 赵后维 78岁</h1><h1><br> 我念小学的时候。读过一部素树排版本的解放前出版的小说。忘了作者的名讳和书名,惟记得书中的主人公从成都到重庆,雇滑竿代步,在路上足足走了20天。在第20天的傍晚,终于到了重庆城乡厢边的浮图关。他松了口气。但听谈进城还有半天行程,又犯难了,只好在此下榻住下来。<br> 那时到浮图关,是守护重庆的关隘,也是进、出城唯一的陆路通道,旅人、商贾、贩夫走卒往来的很多,于是客栈,饭店,茶楼,酒肆比肩而立,十分热闹。站在关上俯瞰,山野丛林高低错落,郁郁葱葱,不见边际。在林荫的掩蔽下,一层层的峭壁悬崖,北面向下延至嘉陵江,南面向下直达长江。不过南面有一条林间小道,像悬挂在岩壁上似的,弯来绕去通到城里。书中的那位主人公,在客栈住了一宿,次日早饭后即动身过程进城。他循着那条林间小道而行,用去整整一个上午,大约十二点的时候,好不容易才走到通远门进了城。<br> 书中的故事发生在清末明初的那个年代,当时看到这里,我惊奇地张大了嘴巴:天哪!重庆与成都的距离那么远呀,要走二十天?唉!我这辈子是无缘走省城的了。那时我还没到过重庆,不知从浮图关进城怎么走,既已到了城边儿,怎么还要走半天呢?<br> 这是二十世纪的中国人行走的速度,几千年来,人们就是以这样的速度,慢吞吞的走过来的。走得太慢了,太慢了!想想吧,迈不开腿,走不快,老是落在人家的后头,让人侧目,还能不受欺侮、挨人家的打吗?可慰籍的是,到了这时,出现了一些有识之人,有志之士,他们看到了中国社会的现状,渐渐清醒过来,叫着要“念洋经”,学西方国家修筑铁路公司,于是,同道者共商共谋,决定创办川汉铁路公司,并于光绪28年(公元1902年)上书启奏光绪皇帝。志士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皇上很快颁发诏书,付旨恩准。<br> 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顺利,到了宣统三年(公元1911年),清政府将已由民办的川汉铁路收归“国有”,把筑路权弓拱手让给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卖国求荣,从而激起川人的强烈反对,并成立”保路同志会”(参加者数十万人),与之抗争,掀起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当年五月,时任四川总督的赵尔丰,悍然以武力镇压保路运动,对请愿民众进行血腥杀戮。一时乌云滚滚,不见天日。虽然接着民国来了,但那张川汉铁路的设计图纸仍然束之高阁,无人问津。谁也没有想到要对国家,对社会做点有益的事,虚掷光阴达半个世纪之久。<br> 中国人行走的速度还能快得起来吗?<br>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那是无法可想的。解放后,当家做主的中国人民,只用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就一举建成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从1952年7月1日开始,成渝两地的行程由从前的20天缩短到只需半天(以一天24小时计)的时间了。<br> 倏然间,我们跨了大大的一步,是啊,我们行走的速度快了,中国人行走的速度快了。<br> 成渝铁路通车时,我还在重庆远郊的一个小镇念小学。不曾想过这辈子能坐火车从重庆去成都。那只能是做梦。谁想得到呢,一九五六年秋九月,我竟以刚摘下红领巾的年龄,被破格录取进入重庆铁路管理局机关工作,在工务处任练习生。次年春,我被派出差,到成都八里庄铁路线上一个流动的枕木防腐队(当时的枕木为木质,需涂沥青防腐)发工资。第一次坐火车,走那部小说中主人公走了二十天的成渝路,心里好一阵欢喜。没有想到,从前那句“这辈子无缘走省城”的话,很快就给自己否定了。出发前。领导给我交代了两件事:一是去车站服务圈口领取一张卧铺签,睡卧铺,一觉到成都;二是在车上留心挎包,身系十多个人一个月的“油盐柴米”重任,不能掉以轻心。第二点我牢记在心,特别小心谨慎,而那时社会清明,风气淳正,车上是安全的。但是第一点我就没有照办。当时年轻,精力充沛,对新鲜事物都想体验一下。心里想,一个晚上不睡觉有啥要紧?就在硬座车厢里坐着就好,可以慢慢品尝坐火车的种种滋味,同时观赏车窗外月下的山川田园风景,那不是很惬意的事吗?<br> 那时候。坐火车出行的人不多,每节车厢空置的座位几近一半,可以随意选择靠窗边的座位。我坐下来,年轻的女列车员随即用托盘端来一杯现冲的香茗和一叠新近出版的报刊杂志,很礼貌地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那是给每位旅客免费提供的。开车后,她一会儿提壶给茶杯续水,一会儿擦抹座椅、茶几和玻璃窗,一会儿挨次清洁地板,不厌其烦地全程为旅客履行着周到而温馨的服务。想起那位重从成都到重庆走了二十几天的书中主人公,我们现在的出行,不是与其有天壤之别吗?我实在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和幸福。<br> 其实,我的目光是十分短浅的,这就满足了吗?满足就是停步不前,铁路人并没有满足。从上世纪50年代初到现在,他们不忘初心,经过艰苦的奋斗,夜以继日的打拼,不但一条条的线路延伸到远方,还向四面八方辐射,神州大地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铁路网,多么可喜呀!尤其让人想不到的是,上世纪末到本世纪伊始,不几年的时间,重庆、成都两城的距离缩短了,重庆与北、上、广的距离缩短了,重庆与各大城市的距离缩短了……。<br> 这种说法似乎对也似乎不对,距离怎么能缩短呢?应该换一种说法:我们行走的速度加快了,中国人行走的速度加快了!<br> 前不久的一天上午,我在沙坪坝书店淘书,当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正要回家吃午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成都一个朋友打来的。他说从昨天起就给我打电话,总是占线,怎么回事儿?我说是老手机啦,常常“闹情绪”、不听使唤。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为孙子办“百日酒”,就在今天中午请客,要我务必赴宴。我说我还在重庆,不便到场。他坚持请,不容我辞谢。他说他得了孙子,有我的一份功劳,这我明白,她的儿媳妇原是我托人给他的儿子介绍的。这就两难了,坚辞不行,去呢,时间紧。怎么赶得上那场午宴?朋友在电话里出主意,叫我赶快去车站乘最近时刻的那班高铁列车,到时他开车到成都东站接我,无奈之下,我只好从命,于是抱着刚买的两本书,由他远远的牵着我,走进了沙坪坝车站。巧啦,竟有一班增开的列车正在检票,我于是很快的地登上了列车。<br> 一小时后,我到达成都东站。又过了十几分钟,便坐上了宴席,那满桌的菜肴。正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br>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朋友坐在客厅的阳台上,一边品着酽酽的峨眉山青草茶,一边闲谈着。我们酒后话多,但都不是醉话,不是废话,而是有感而发的正经话。谈着谈着,我的思路,突然转到从前谈过的那部小说中去了。书中的主人公从成都到重庆,足足走了二十天,那个苦啊、累啊,放下书本,我自己都能感受得到。然而,还是这两座城市,还是同样的距离,我走一趟,却只用了一小时多一点点,也就是说,我们如今一举步,已是一日千里啦。这神话般的奇迹,从前时代的人,包括那位书中的主人公,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是正在经历的我们,也感到非常惊讶。是啊!我们行走的速度,中国人行走的速度如此之快,已经走在世界的前头,我们能不感到骄傲和自豪吗?<br>  阳台上的阳光,斜斜的移走了,已经爬到不远处一栋32层高楼的半腰上。时候不早了,我告辞回重庆,朋友的挽留却之不恭也得却之,家里还有一件要紧事等着我呢:六点前,给住院的老婆送鸡汤……。</h1><h3><br></h3><h1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9年7月</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作者手稿</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