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姜醋酸辣计

东方旭

作者：东方旭

姜巨华从集团开完会，回到公司办公室后，手上的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一屁股坐落在老板椅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哎。。。。”

他慢慢拉开抽屉，拿出已经戒掉两个多月的香烟，抽出一支，点上了火。

头枕靠背，仰望天花板，股股浓烟从嘴里吐出，伴随着沉重的叹气声，飘荡在空中。

看来，今天的姜总，可能遇上了少有的烦心事。

。。。。。。

第二天上午，汇智公司中层以上管理干部会议如期进行，议程主要有三项：一是学习传达上级集团会议精神；二是年度总结工作安排；三是总经理重要讲话。

完成了前两项议程后，主持人吴副总经理说：“下面请姜总做重要讲话，大家欢迎。”。。。

“各位，一年又将过去了，在上级的正确领导和同志们的努力下，我们汇智公司各项工作完成的都还不错，成绩是主要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姜总接着说：

“但是，从整体来说，我们的工作离上级的要求和群众的期盼，还有不少差距。那么差距是怎么造成的呢？那就是人的因素带来的。”

毕竟是在领导岗位上干了十几年的老同志了，说话铿锵有力，逻辑滴水不漏。

姜总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说：“虽然在座的都是部门和分公司经理以上的中层干部，但是，我觉的有个别人的工作能力，与中层干部这职位是不太匹配的，我很不满意！”

平时不太爱训人的姜总，今天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来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

在场的40多名干部，个个都心情沉重起来，人人都低下了头，心里打嘀咕：这说的是谁呢？老天保佑，这“不匹配”，不是说我就好、不是说我就好。。。。。

姜总进一步说道：“比如说质检部，虽然整体工作不算太差，但是部门负责人的有些所作所为，我是不满意的！由于时间关系，具体问题我就不一一点明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全场80多只眼睛“唰”一下转向坐在中间的质检部经理林志龙身上，继而大家又慢慢的收回眼光，有的偷看一眼拉着脸的姜总，有的瞄瞄身边其他人，接着又是低下了头。。。。。

此时此刻，被公司上下称为“机灵鬼”的办公室主任和被誉为“大美女”的财务部经理，偷偷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

林志龙从一个小员工到办公室副主任，不久又被提拔到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质检部当一把手，虽然“优秀、先进、积极”之类的荣誉，从来没轮到过他，可这些年不能公开数额的季度奖啊、年终奖啊，他得到的比谁都多，今天怎么会被批评了呢？奇怪。

。。。。。。

晚上九点多，姜巨华家的别墅门口停下一辆小轿车，来人手上提着两大盒礼品，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摁响了姜总家的门铃。

他，就是今天会上被批评过的林志龙。

“姑姑您好，这么晚了我还来串门。姑父在家吧？”开门的姑姑赶紧迎志龙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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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龙啊，不是早跟你说过的吗，在我退休前别叫我姑父，叫习惯了，在单位要是叫漏嘴了，那你就是在毁自己的前途啊。”姜巨华带着几分怪怨说道。

“噢。。。对对对，我又忘了，叫姜总，叫姜总。” 一阵哈哈大笑。

姜巨华前斜着身子跟林志龙说：“今天我为什么要在会上当着大家的面批评你，你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请姑父，噢，是姜总，请您明示。”林志龙认真的听着。

姜巨华压低了声调说：“上级领导找我谈过话了，说是因工作需要，让我提前几个月退下来，调整我去红蜘蛛公司当顾问，很有可能伟创公司那个叫陈双促的家伙来咱们汇智公司当总经理了。你不知道啊，我和那家伙早就很熟，为了争坐咱公司总经理这把椅子，五六年前我和他就暗斗过一阵子，平时面上看起来关系都挺好，其实心里都藏一把刀呢。”

“您和他有矛盾，这与今天你批评我又有啥关系呀？”林志龙不解地问。

姜巨华语重心长地说：“看来你真的还太年轻啊。今天批评了你，以后你至少还能稳住公司最利好岗位的质检部经理这位置，要是今天我表扬了你、抬高了你，我离开后，你被摔下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啊。要是被人知道我是你姑父，那你就更惨咯。”

“噢。。。原来是这样，明白了，明白了。”年轻的林志龙茅塞顿开。

姜巨华喝了口茶后继续说：“在我离开之前，人事是不能大变动的，这是组织纪律。不过我还要召开几次会议，借工作之名和功过之由，再表扬几个人、批评几个人。我要借陈双促这王八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扶几个、杀几个。”

姜巨华为自己设计的如意算盘，深感欣慰与自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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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龙要离开时，姜巨华再三吩咐道：“这么多年来，单位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俩是亲戚关系，以后更要做好保密工作，也少到我家来玩，只有这样，你才能有好前程。”

“好好好，我一定记住，一定记住。让单位里人觉得，你姜总是经常要批评我的那个家伙，我恨你。哈哈哈。。。。。”林志龙边笑边慢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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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在不同时间、不同内容的大小会议上，公司基建部、投资部、第三分公司的负责人，因表现优秀，相继得到了姜总的称赞表扬。

质检部、人力资源部、第四分公司的负责人，因工作不够好，相继得到了批评和警告。

尤其是林志龙，受到了姜总的多次批评甚至严厉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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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之后的一天上午，集团领导来到汇智公司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宣布人事调整事宜：

“鉴于工作需要和年龄等实际问题，经集团班子研究决定：免去姜巨华同志汇智公司总经职务，调任红蜘蛛公司顾问；任命陈双促同志为汇智公司总经理。。。。”

第三天，陈双促在集团副董事长陪同下，来到汇智公司报到并办理交接手续。

姜巨华、陈双促犹如相见恨晚的亲兄亲弟，紧紧握手、热情拥抱，一片欢喜，一派和谐。

集团副董事长高兴地说：“看到咱们这些公司领导关系都这么融洽，真的十分高兴。陈总啊，姜总可是咱们集团所属公司数一数二的资深老领导了，你要好好向他学习啊。”

“对对对，请集团领导放心，我一定会按照姜总的运作思路认真做好汇智公司的工作。也请姜总老兄放心，我会让您满意的。”陈双促捅了捅鼻梁上的眼镜，再次紧紧握住了姜巨华的手。

。。。。。。

三个月后的一次中层干部会上，主持会议的金副总宣读了一份公司文件：

“经公司领导班子研究并报集团批准同意，基建部经理洪加明提拔为总经理助理，投资部经理、第三分公司经理，分别给予嘉奖并列入后备提拔干部名册。

质检部经理、人力资源部经理、第四分公司经理，因工作不到位，表现不够好，一个调离岗位，一个扣发半年奖金，尤其是“能力与职位不匹配”的质检部经理林志龙，降级使用并调离公司总部，任第二分公司物业部副经理，主管卫生保洁工作。”

这个决定，犹如晴天巨雷砸到了头顶，林志龙的脸色突变苍白。

。。。。。。

也是个晚上九点多，刚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的洪加明，冒着大雨拎着礼品来到了陈双促总经理的家。

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是：“为了避嫌，我特意等个下雨天的晚上才来看望舅舅、舅妈，家里一切都好的吧？”洪加明走的气喘吁吁。

陈双促的妻子从外甥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两大包礼品说；“都是一家人，以后别拿东西。”

陈双促边招呼洪加明请坐，边带着几分严肃的口气说：“早就和你说过了，别叫我舅舅，尤其现在咱俩在同一家公司了，要是叫习惯了，在单位叫漏嘴了，那就麻烦咯。”

洪加明使劲点点头：“好的好的，以后我一定注意。”接着又问：“舅舅，噢，不对，是陈总，您说姜巨华知道咱俩是亲戚关系吗？”

“人家是傻瓜啊，要是知道你是我外甥，你早就被那老东西整趴下了，还想给你当部门经理？！”陈双促回答说。

喝了口茶后，陈双促压低了声调接着说：“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我重用了曾经被那老家伙表扬过的几位干部，除了你以外，其实一个是我老同学的儿子，一个曾经是我的部下，过年过节从没忘记过我。受到老家伙批评过的那几位，应该都是他的人。而且那个林志龙，有隐隐约约听说过可能是他的什么亲戚。”

陈双促仰起头看看天花板，得意的吐出两个烟圈，自言自语说：“嘿嘿。。。你以为你那一套老奸巨猾的计策就能对付我陈双促？你以为凭你的这点计谋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哼！”

“您这一招‘反奸计’真够厉害，这叫‘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如愿以偿啊。高，实在是高！”洪加明竖起大拇指在舅舅面前比划起来。

集团年终茶话会上，五六十位头头脑脑欢聚一堂，姜巨华、陈双促在大厅相遇，一见如故，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和睦之情，令人感动。

丰盛的午餐桌上，姜巨华和陈双促两个并排紧挨，不时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听说你去汇智公司后，在人事方面做了些调整？”姜巨华问。

“是的是的，得到您老兄表扬过的那几位，我都提拔重用或者给予嘉奖了，而且被您批评训斥过的几个，我也处理了。按您的意思能力与职位不匹配的，就让他下去。我向您老兄表过态的，一定要让您满意。”陈双促高高兴兴的回应给姜巨华。

此时此刻的姜巨华，心里像油煎一样难受，但还是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帮我实现心愿，看来真的是后生可畏啊，厉害，佩服！”

“哪里哪里，那是应该的，还是应向您老兄学习啊。”陈双促边说边从桌上的冷盘里夹起一块生姜，慢慢放在姜巨华的餐盘里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姜巨华也顺手夹起一块生姜，又在醋碟子里蘸了蘸，慢慢放在陈双促的餐盘里说：“哪里哪里，再老的姜，被醋一蘸，就没啥辣味了，现在新生产的醋啊，越做越酸，呛人啊。”

哈哈哈哈。。。

五年之后，已退休在家的姜巨华和老伴在院子里，一个浇花，一个修剪。

“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起。

“爷爷，奶奶，我放假来看你们了，这位是和我一起在英国留学的同学，也是我女朋友，她叫珊珊。”英俊活泼的孙子东东高兴的说。

看到两年多没见的孙子还带着女朋友来了，俩老高兴的不知所措。

午饭餐桌上，美丽大方的珊珊向爷爷奶奶介绍起了自己：“我叫王珊珊，我和东东同年，我家里还有个弟弟在读高中。爸爸叫陈双促，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妈妈叫。。。。”

“啊？！你就是陈双促的女儿？！”姜巨华差点跳起来。

孙子东东看爷爷如此激动，好奇地问：“爷爷，您怎么了？难道您和她爸爸认识？”

姜巨华缓了缓气，轻轻地答道：“何止是认识。。。。”

“怎么？难道这里面还有很多故事？能请爷爷讲讲吗？”俩孩子感到很是好奇。

“没有没有。。。你们俩。。。这样很好，很好。。。。这就是缘分啊。”

姜巨华65岁那年的国庆节，陈双促刚好退居二线也当了另一家公司的顾问。

在姜东东和王珊珊的婚礼宴会上，灯红酒绿，亲朋好友，欢天喜地。

已成亲戚的姜巨华和陈双促，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又紧挨着入座，还是那样热情洋溢，喜笑颜开。

前面过来一对拿着酒杯的帅男靓女，老远就高举酒杯叫喊起来：“哎呀。。。一位是亲家爷，一位是亲家，恭喜恭喜啊，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亲了。祝你们两位前辈健康快乐、万事如意。干杯！”

。。。。。。

这对年轻夫妻，男的就是林志龙，现在是伟创公司总经理，也是集团副董事长的女婿，姑父姜巨华就是他们夫妻的“红娘”恩人。

陈双促走近林志龙，凑到耳边说：“伟创公司那几位被你调整掉的中层干部，可都是我的好兄好弟哦，你看能不能。。。。”

“咱们现在都是亲戚家人了，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林志龙和陈双促碰了一下杯，两人都一干而尽。

。。。。。。

这次宴席上，姜巨华和陈双促，谁也没吃姜，谁也没蘸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