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母亲八十岁

春暖花开

　　在那个紧靠河堤的村庄，高低不平的土路，街头巷尾总有熟悉的呼唤声，在炊烟中回荡，‘’老大唻——二子唻回家吃饭了‘——小唻——丫唻——

童年时，总是在院外撒野的疯玩，吃饭都不回家，母亲总是一天不知多少遍的呼唤着我们的乳名，召唤着她的四个孩子回家。

巷子、母亲的召唤成了记忆里最温情的怀念。

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整天忙忙碌碌，推磨拤敦，烙煎饼、拔草喂猪喂兔子，家里菜园上、地里、四个孩子，身为队长的父亲，全身投入到他所带小队里的生产整天脚不着家，提起当年的累，父亲的不体贴，她常常觉得那个时候不堪回首。

母亲也是兄妹四个，上边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在娘家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比她大四岁的父亲是军人退伍回乡，典型的大男子主义，队里的事看的比啥都重要。上个世纪70年代初，条件艰苦，缺一少食，缺少精心的照顾，四个孩子接二连三的出生中，月子里落了一身的病，再加上父亲的粗心，在大家庭里受了不少委屈。我们的少年时代，常常看到她卧病在床的样子，但是她还是要硬撑着干家务，因为大大小小四个孩子张口等着她弄吃的呢。

我们家虽然很清贫，但父母亲都是认死理的人知识能改变命运，孩子要多读书，哪怕不上大学，识的字多也活得比别人精彩。在他们的溺爱下，我们都读了比同龄人多很多的书。记得我结婚时父亲还很忧虑地说，‘’还啥也不会做的闺女，到时候可怎么过自己的日子‘’？后来母亲总是很骄傲的对父亲说，你看，孩子们离了你也没饿着吧，该会的时候就会了，在娘家做一天姑娘，等于当一天的娘娘。

她一直要求我们好好学习，不要像她那样，在农村受苦。可是那时候我把大量的时光都用在了看闲书上。想想现在，我变成了学问不成庄户不就的样子，真是愧对了母亲一番期望，还好我的二姐和弟弟都随了母亲的愿望，走出了那片土地。

小时候常会听到母亲的叹息，‘’嗨，这样的身子，万一撇下四个孩子怎么办‘。望着靠在墙角的母亲，我会常常深感不安，每每梦里哭醒，因为梦见母亲————，我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她正在灯下缝补衣服，心一下落下，还好好活着呢，就安心的睡下’。

母亲的腿一直不好，母亲因为这件事躺在床上两年，她是否下地行走，成了我生命里最大的安全感，所以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呻吟就成了我最深的担忧。

母亲一生把心都系在四个孩子身上，她的心很细腻，每个孩子的情绪，她都能觉察的到及时抚慰。那个时代，孩子是散养的，由着他们在外肆无忌惮的疯，可是母亲不论多忙都不会对我们粗心，一会儿就会寻。不允许我们去河边玩耍，如果偷偷去了，总是能从我们身上找到证据，一顿严厉警告。

四个孩子总是淘气打闹，现在想来母亲多有耐心，无论我们做错了多大事情，她总是舍不得打我们成长中一点一滴都亲润着母亲的辛苦和教育，不能一一而述。

后来，四个孩子长大了。

大姐结婚生子，二姐也去县城上班，弟弟大学毕业去了天津，生活渐渐好了，母亲的身体也变得好了很多，家里经常响起她唱的小调，李二嫂改嫁、姐妹易嫁。她唱的调子很好听，这使我记起幼儿时我们就是在她的歌声中长大，她很会讲故事，在她讲的故事中慢慢学会了做人的道理。

我们姐弟四人都陆续成家了，每个姑娘出嫁前听大娘说，妈妈都哭过，被大娘一顿子训，‘’孩子是长大了，你有什么可哭的的没出息‘’。是的，母亲就是那么没出息，她总是时时刻刻希望看到她的四个孩子，如果有一段时间没听到我们的声音，就像丢了魂似的，有一次巧了，我们四人同时三天没给她打电话，她拿着电话找我东院嫂子，‘’看看我的电话坏了，咋不通气了呢，我三天都没接到电话了。‘’嫂子又用她的电话打给我，通了，听到母亲的声音，我很自责，自己是有多忙，连个电话都没打，两个姐姐结婚都早，我当年也算是大龄剩女了，婶子大娘都跟着着急，女大当嫁，你放在家里干什么？可是母亲从来未曾对我的婚事草草从事，她注重对方家人的脾性、和家风，尤其是不能有脾气不好的婆婆，我出嫁前她对我说，你这样的性子放在哪里都会让人不放心？就怕吃亏，这就是我没出息的母亲，后来她看婆家带我如己，她常常满意的说，现在算是放心了。弟弟结婚了，找了个天津媳妇，弟妹是一个很好的人，每逢年节无论他们多忙，都会抽空回山东老家陪父母过年，转眼几年，弟弟的女儿出生了，把母亲乐的，那是她的大孙女啊，中间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天津，那也是她出的最远的门儿了。

我女儿出生不满周岁的时候，父亲中风了，不能言语，不能行走，整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母亲又变得坚强了起来，我们姐弟四人都是个有自己的生活圈，谁有时间抽空去帮帮忙照顾一下父亲。还是母亲陪在父亲床边，父亲一躺就是四年，可是母亲却从来不觉得辛苦，她说，这是父亲年轻时没有时间陪在她身边，老了把陪她的时间都给补上了。那一年父亲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没想到那句话成了切肤之痛，从此回家的路不敢懈怠。老家门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的守护，成了我心之所系。

感谢两位姐姐在父亲重病时日日夜夜的陪伴和细心抚慰。（那时候小儿刚六岁，小女不满周岁）父亲住院时，我并没有陪伴成了我的一块心病，父亲走了五年，今年母亲80岁了，远在天津的弟弟全家自驾开车回来给老母亲过生日，她事先并不知道，弟弟一家到了之后，把她接到县城坐上饭桌，当小辈门送上祝福，她才知道。点上蜡烛许愿的时候，她闭上眼睛许了好长时间的愿望，她的愿望无非都是希望她的四个孩子能安康吧。

母亲老了，她可以从老家出来了，四个孩子家谁家住些日子都可以，可是住不几天，她就不愿住了，她说，在老家有邻居可以陪她说说话，她说自己不在家，那个家就没有家的味道了，送她回家，叮叮当当炒上一桌子菜，大大小小的围上一桌，她满足的说，这就是家的味儿!

在老家有好多的邻居都尊重母亲，常常一把葱，一把菜的送给她，这就是点点滴滴的温情，值得我们感恩。

每次回去不管呆多久，临走总是恋恋不舍的样子，‘’赶走吗？‘’得走了，豪儿还上学呢。‘’嗨，叫他一个人在家不行哙？‘’那怎么行呢？我想母亲老了，从前，她可是对孩子细心如发的呀。

老了就会在我们面前像孩子一样的依恋与依赖，老了就会把以前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们要学会津津有味的听她一遍遍的重复。她老了需要儿女们耐心的陪伴和照顾。

亲爱的老母亲，你的健康一直是孩子们最大的期望，我们希望老家门口有你在为我们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