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望日烽火》之淞沪硝烟（连载二）

灰度

今古河山无定据，

画角声中，

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

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来幽怨应无数？

铁马金戈，

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

深山夕照深秋雨。

1937年8月9日云起也没有想到他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南京，离开了他最爱的人。

黎云起，24岁，苏州越溪人。

14岁便入南京江南陆师学堂学习。

17岁成为黄埔军校第八期学员。

20岁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深造。

22岁回国后在京沪抗日秘密指挥部“高级教官室”参谋处工作。后为掩人耳目这个机构改为“中央军校野营办事处”，办事处设在苏州留园。

这个机构学校化，实行有规律的作息制度，以各种名义分批派出参谋人员去淞沪线、苏福线、锡澄线一带实地侦察、 测量，绘制各类地图。然后根据他们的考察结果完成战斗指导及初步的作战方案，呈报军事委员会。实际上，留园是抗战爆发前夕的一个对日作战的参谋中心。

后来，云起在上海执行秘密任务中受伤，伤愈后调往南京任国民政府警卫军营长。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蒋介石对上海的抗战早有部署。在7月17日庐山谈话中，蒋介石就非常激动地说：“万一真到了无可避免的最后关头，我们当然只有牺牲，只有抗战。”并且把上海作为中国抗日主战场。

为了备战，蒋介石将军政部长何应钦从四川召回南京，出任第四战区司令长官。何应钦回南京后，在鼓楼斗鸡闸官邸召开了33次会议，讨论各种战略部署。

从8月4日起，蒋介石每天与各地应召来南京的军事将领派遣任务。

上海地区被定为“第三战区”，冯玉祥将军被任命第三战区司令长官。87师、88师、36师火速赶往上海与张治中的京沪警备部队共同备战。王敬久为87师师长，孙元良为88师师长，宋希濂为36师师长。

苏、浙边区部队改编为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张发奎，守备杭州湾，支援上海。

广东、广西、湖南、贵州、云南、四川、湖北、陕西等地向上海增援。

8月12日早晨，中央军先头部队抵达上海。

黎云起作为黄埔军校学员、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生，京沪抗日秘密指挥部参谋处工作人员，又是拱卫京师的嫡系，此次被派往上海，担任87师522团3营营长，执行对日作战。

自从穿上军装那一刻起，云起就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在他接触到的许多战略信息中他知道对日作战在所难免。特别是卢沟桥事变后，战事一天比一天紧。

他做了无数次与旗丹分手的设想，但每一次都不忍心想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分离也许就是永别，面对战云密布必须随时准备牺牲。

云起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但是他害怕从此以后旗丹无人呵护，孤苦伶仃。

然而，不愿面对的别离还是来了，当他接到命令赶回家时他也没有想到俞书敏来了。

这个场景让云起感到意外，也感到酸楚和愤怒。他的心里有各种滋味，在他与旗丹的这场爱情里，俞书敏始终是云起忌讳的人，因为他知道书敏和旗丹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如果没有人生的变故，他也许没有机会成为旗丹的爱人。而同时，在他即将投入战场之时，也许书敏的出现是最好的安排。临行前他用力地一推，是希望能把旗丹推回到俞书敏的身旁，自少在他离开后，丹还会有归宿。

然而他没有想到战争也将俞书敏卷入，同一天，作为88师的军医官接到与云起同样的命令，火速开赴上海参战。

风驰电掣般的列车沿着陇海铁路飞奔，南京—镇江—常州—无锡，上海战场即将到达。

1937年8月9日傍晚，日本海军陆战队第一中队军曹大山勇夫和一等兵斋藤与藏开着一辆日本军用汽车朝虹桥机场驶来，并且不听劝阻冲过警戒线，被我军官兵开枪打死，引起一起外交事件。双方交涉未果，战争一触即发。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向上海集结。

8月12日下午，上海市长俞鸿钧和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外谈判，3个小时的唇枪舌剑，最终不欢而散。

当晚，日本海军陆战队总司令大川下令部队进入阵地，4000名日军做好了战斗准备。

8月13日上午9点15分，40多日本陆战队士兵全副武装，冲过淞沪铁路到达宝山北路进行挑衅，我保安部队及警察进行还击。

10点30分，东江湾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再次越过淞沪铁路，袭击天通庵和八字桥的中国守军，我军迎战。

下午4点，中国军队88师在孙元良将军的指挥下，击退日军伊藤第三大队，占领八字桥，接着又占领中兴路桥和江湾路一带。

战斗持续到深夜，轰隆隆的炮声在黄浦江上空回荡。

1937年8月14日，当地国民党驻军第九集团军在总司令张治中的指挥下，指挥87、88师等部开始总攻，中国空军也到上海协同作战。

“八一三”淞沪抗战由此展开。

8月14日在空军和炮兵的掩护下87师和88师从左右两翼开始进攻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和沿路据点。日军盘踞在虹口租界内，从江湾路—北四川路—吴淞路—江山码头，蜿蜒如一条长蛇。

担任右翼主攻的是88师264旅，旅长黄梅兴，黄埔一期生，中央军中有名的勇将。

88师冒着密集的弹雨在街巷中冲杀，日军凭借坚固的房屋和工事与我军进行街垒争夺。

黄梅兴旅长临危不惧，身先士卒，手持短枪冲锋在前，踏着士兵的血路，攻下一个个堡垒。

黄旅长率领527团、528团沿江湾路推进，先后攻下持志大学，八字桥以东，接近日军指挥中心。黄旅长在枪林弹雨中亲临一线指挥，爬上千疮百孔的屋顶，登高远望，查看敌我形势。

经过一天的奋战，最后攻下爱国女子大学，占领日军阵地。然而，在返回指挥部的途中，一发迫击炮在黄旅长身边爆炸，单片击中黄旅长腹部。

当黄旅长被担架抬到兵站医院的时候，因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前来急救的军医官正是俞书敏。经过一番抢救，遗憾的是黄旅长还是以身殉国了。

在这次攻击中，264旅伤亡千余人，旅长、旅长参谋、连排官兵牺牲37人。

自开战以来，作为军医官的俞书敏就没有停下手里的手术刀，一波一波的伤兵被抬下来，轻伤的止血包扎后又重返战场。重伤的经过手术后送往红十字救援站。

俞书敏，25岁，苏州木渎人。

18岁在苏州国医学校中医外科学习。

20岁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医学院外科学习。

22岁留学巴黎医科大学。

24岁回国在上海国民党联情第二总医院任外科医生。

淞沪战争爆发被派遣到88师做军医官。

为保障战事顺利，各师部设有兵站医院，院长以下有医官10余名，护士50余名，医药室、军需室各5人，副官室2人，炊事班20人，再加上担架队30余人和勤杂人员，共有200人。但是国民政府的伤兵医疗体系不足 ，伤病救护主要依赖红十字会，淞沪会战中，红会上海救护委员会组织救护队10队，急救队12队，救护医院24所，征集救护汽车98辆，另特约公私医院16所，协同执行救护、输送等任务。 为了方便战场救护，红十字会成立了小型医疗队28个、医护队20个、救护队7个、医防队6个等救援组织。

救护人员的缺少，救护设备的不完全，士兵们常因不及裹伤流血过多，而不免牺牲生命的。

与此同时，云起所在的87师担任右翼进攻。激烈的街市攻坚战在每一条马路和每一栋楼房之间展开生死争夺。

日本军国主义侵占中国早有预谋，其设在东江湾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就是一道坚固的营垒。另外，在江湾路、北四川路等靠近华界的街道，所建房屋都是日本战术家设计的隐蔽的军事堡垒。这些民房都用钢筋水泥浇灌，地下建有防空和隐藏地下室，地下室里储满弹药和武器。墙上有伪装的抢眼，不容易发现。

但是这一切也没有逃过中国军人的眼睛，为掌握日军动向，云起所在的中央军校野营办事处经常到上海化妆侦查。

云起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两年，精通日语，并且了解日本的生活方式。云起经常伪装成日本人进入日本人的居所，进行侦查。他们将虹口租界内的地堡、街垒按顺序统一编号，标注在地图上。并将每一个据点的通道、射向、兵力以及武器装备登记在册，战前印发手册，发给每一个团部。

因为有预先周密侦查和充分准备，87师进攻速度迅速，很快攻下了公大纱厂。

此次，首批开往上海的87师、88师、36师及中央军校教导总队是中央军的精锐部队，号称“禁卫军”和“德械部队”，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也是国民党军中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主力部队。在南京驻防训练了四五年，并且由德国军事顾问训练，军官多来自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和黄埔军校。

云起作为黄埔军校第八期学员，也一直接受正规而严格的军事训练。

1930年5月，云起入选第八期黄埔军校学员。以往黄埔军校学制为一年，这一期改为三年。第一年他们需要接受入伍生教育，熟悉军队生活。第二年接受德式军事教育，学习各兵科将校官卫必须的知识和指挥能力。

在校期间，云起一直是各领域最优秀的学员。每天五公里越野训练几乎无人超越。来黄埔之前，云起在江南陆师学堂学习，平日习武，还聘请德国教官讲授兵法、测量、营垒等学科，以及兵马炮兵种阵法。所以，云起体能和武功都是学员里的佼佼者。

另外，因为云起身姿挺拔，模样帅气，又是学校担任升旗仪式和各种活动的仪仗队队员。学校成立射击队，云起又以优异的成绩成为射击队队员。

此次上海作战，云起所在的营其实就是特务营，执行战场特殊任务。

在淞沪会战的对日作战中，由于军事力量的悬殊，我军主要面临四大问题。

第一日军坦克，第二日军骑兵，第三日军炮兵，第四日军轰炸。

面对敌人的坦克，云起命令部队每二十里筑一道战壕，战壕四丈宽，两丈深，前后设假阵地。并用麻袋包地雷，打其侧面。等到坦克被炸，就用松油等易燃物品投掷，纵火焚烧。

日军的骑兵队也不断向中国军队袭击，使我军伤亡很大。

云起发现街道两旁的人家有很对盛木炭的竹篓，于是计上心来，让士兵把竹篓搬到街上，用绳子串起来。派机枪手埋伏在街道两旁。

第二天，云起派一个班的士兵一边打枪一边喊，引来日军骑兵队。然后佯装败退躲进巷子里。日军骑兵队冲进竹篓阵，马蹄踏进竹篓无法挣脱，人仰马翻，我军机枪手和隐藏的士兵趁机疯狂扫射，使日军骑兵全军覆灭，战斗仅用了20分钟。

这一天，87师横扫千军，所向无敌，很快占领了海军俱乐部，向黄浦江挺进。

然而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异常坚固，平射炮和火药都炸不开。围攻了两天，仍未奏效。

于是何应钦一纸手谕，调来了12门抛射炮，经过阵地部署，12门炮同时开炮，36枚抛射弹全部倾斜在敌人司令部里。趁着敌人火力被压制，87的炮兵和步兵发起冲锋。

8月20日，中国军队的三个王牌师，87师、88师和36师，向三把利剑，向敌人发起总攻，直插日军据点和汇山码头。

然而，突入越深，伤亡越大。冲进汇山码头的士兵无法摧毁铁栅栏，许多士兵牺牲在冲锋的路上。

面对敌人的强大攻势，张治中下令成立突击队，挑选精壮威猛，枪法准的500士兵组成突击队。28岁的少校刘宏深为突击队队长，云起为狙击组组长。

夜幕降临，身轻如燕的突击队员，手持轻重武器一起开火。云起的狙击队队员专打日军指挥官和机枪手。他们一路冲杀，一路扫荡，冲向日军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前沿阵地。

不幸的是，深入敌陈的陈队长被敌人炮火击中，热血染红军衣，刘队长献出年轻的生命。

面对壮烈牺牲的战友，云起也杀红了眼。云起被命令代理突击队队长，他振臂一呼，官兵向潮水般冲锋。

云起身先士卒，冲在队伍最前头，作为云起侍卫的润和肩部和手臂中了两弹。

云起带领突击队员，踏着血路冲过百老江路，逼近汇山码头。

残余的日军终于支持不住，100多名日军在外白渡桥上被缴械。

就在张治中指挥反攻的时刻，蒋介石送来慰问信，信中写道：

对上海张司令及87师、88师各师长及以下之官兵，应致电慰劳，以示体恤怀念。连日苦战，不惜牺牲一切，壮烈堪嘉。

“打日本，救中国！”抗日怒潮席卷全国。全中国都被奔涌着抗日洪流。全中国各地军队如百川纳海向上海挺进。

与此同时，增援上海的日军舰艇向野鸭群般向苏州湾漂浮。

自交战以来，上海便变成了血肉磨坊。敌我形成对峙态势。

九月中旬淞沪抗战到了最为激烈的关键时刻。

9月19日，正是晚稻金黄的秋天。

自从上了淞沪战场，云起每天面临的都是生死角逐。

今晚，天空中的月亮格外明亮。

突然，云起想起今天是中秋之夜。

遥望高悬的月亮，云起一阵阵心痛。目睹惨烈的战争，云起思念死去的战友，更加思念远在南京的旗丹。不知他离家一月有余，旗丹一切可好。

自九月中旬到十月中旬，双方进入阵地战。淞沪首发部队87师在三个月的战火洗礼中伤亡惨重，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员。

自然，日军也损失惨重。

中日两军都在增兵备战，他们在寻找战机，准备一场鱼死网破的拼杀。

至此，日军兵力达20万人，中国军队70余万人。

中国统帅部决定10月21日开始实行全线反攻。

清晨，87师新任师长陈颐鼎带着部队守卫大场。日军10多辆坦克冲过来。大队日军紧随其后。

云起任命为522团团长。

“打！”云起一声令下，雨点般的子弹向敌人射去，手榴弹在敌阵开花。522团在云起的指挥下不畏牺牲，反复冲锋，血战两小时，击溃敌人。

然而，大场四周一马平川，中国军队没有坚固的步炮阵地，日军飞机天天轰炸，守军伤亡惨重。

10月16日从贵州开来43军接访，87师编为36师预备队。云起的522团接替税警卫总团的防御进入阵地。然而云起只有三挺机枪，50多支步枪。

于是云起带领一个排的突击队换上日军军服潜入日军阵地，夺取一个守卫的武器。

敌人炮火再次冲锋，守军誓死捍卫。

七天七夜的血战，全师5000多官兵，最后仅剩500人。

10月24日日军主力开始对大场进行猛烈攻击。177架日机投下160吨炸弹。日军多路围攻，大场失陷。

36师、18师被迫撤退。

18师师长朱耀华因丢失阵地，深感愧对世人，举枪自尽。用生命警示——阵地就是生命。

10月31日，日军强渡苏州河。

11月6日，日军在苏州河南岸登陆。

11月8日，军长胡宗南下令转移阵地。

11月10日，19集团军在安亭掩护全军撤退，总司令薛岳。

11月12日,日军占领昆山，上海沦陷。

11月26日，守卫上海三个月的87师、88师、36师向镇江撤退，列入南京卫戍部队，在镇江集结待命。

云起到达镇江整编时前往兵站医院看望受伤的润和和其他官兵，而在医院，云起偶遇俞书敏。

当云起在战场上看到俞书敏，了解到书敏那日在南京也是去与旗丹诀别。云起心头万分懊悔。他不该那样对待旗丹，他不该不问清楚就断然离开。

现在他无比的牵挂旗丹，不知道南京形势如何。此时此刻，云起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回南京，去找寻旗丹。

11月13日，日军占领安亭、平望。

14日日军攻占浏河、太仓。

18日日军占领常熟。

19日苏州失陷。

20日日军向太湖南岸推进，妄想迅速攻占南京。此日，国防部宣布迁都重庆。

南京遥遥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