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记忆里,一直都有一位老师的影像:三十七八岁的模样,戴着眼镜,着一条暗绿色长裤,灰格上衣,目光炯炯地站在教室前方的讲台下,为我们读英语、讲人生,话家常、寄忠告......心血来潮的时候,老师也会在某一节稍微空闲些的课堂上,饶有兴致地与我们探讨一些有关人生的话题,比如:“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并在提完问题的瞬间开始挨个抽调答案。我腼腆而又跃跃欲试地盯着那些被叫起来的同学。</p><p class="ql-block"> “老师,我的理想是长大当一名画家。”</p><p class="ql-block"> “老师,我的理想是做服装设计师。” </p><p class="ql-block"> “还有我,还有我老师,我长大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p><p class="ql-block"> 我急了,也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老师终于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噌”地一下站起来。</p><p class="ql-block"> “老师,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宇宙飞行员。” </p><p class="ql-block"> “哄”地一声,满教室里的人都笑趴在了桌子上。待一切回归平静之时,老师转过头,一字一句认真地对我说:“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中国第一位女宇宙飞行员。”</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过去,我并没有实现当年的宏伟理想,我甚至半生都未走出过我出生时的小村庄,却常常忆起老师当年对我说话时的神情——认真、严肃而郑重。</p><p class="ql-block"> 他就是三十四年前,我升入中学时遇到的第一个班主任——黄健老师;而我所在的班级就是曾经的荣成十九中学八级六班。</p><p class="ql-block"> </p> <h3> 记忆的帷幕一旦拉开,所有的过往纷至沓来。</h3><h3> 三十多年前,在荣成俚岛一个叫做“南马道河村”的东面,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属于那个时代特有的黄书包,叽叽喳喳走进只有几排砖瓦房的校园。黄健老师走在后面,开课第一句话就是:“我叫黄健,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希望你们好好学习,也希望今后的日子我们彼此能成为朋友。”语调简炼,情真意切。</h3> <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初,思想还处于极其保守的时期,尤其是小镇上的中校,一切都是中规中矩,而我们的老师思想却颇为前卫,常常在课间闲暇之余,领着我们扑向大自然的怀抱。很多时候,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吱吱呀呀”骑着一辆辆半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兴奋地跟在老师的身后,如脱缰的野马向前飞奔。三十年前的金鹿自行车车身高大,且都是脚刹车,个子不够高的同学还会别出心裁地把脚从车梁下面的空隙伸过去,如此身子侧斜,脖子前倾,脚忽高忽低、一前一后卖力地蹬,怎么看都有种耍杂技的感觉,甚为搞笑。那也是一些极其经典的画面,经年之后回首——清晰而永恒。</p><p class="ql-block"> 俚岛海边的“一线天”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地方。自海浪拍打的礁石下方涉海水走进一处窄洞,之后,沿着上下近乎垂直的崖壁一路往上攀爬,一直可以爬到上方的山顶,颇为神奇。钻出洞顶的那一刻,阳光朗照,海风轻抚,甚是舒爽,很有一种从黑暗陡然走向光明的幸福自豪感。但有谁知道往上攀爬的那个过程究竟有多么艰难惊险!很多同学都是手脚并用,惊喊连连,继而卯足气力,奋力攀登。至今我的相册里还珍藏着这样一幅相片,爬到山顶的我们,坐在柔软的草堆上,你依着我,我靠着你,笑意灿灿......</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少年时挤满同学的小小院落,也是我回忆常常停留的地方。彼时老师就站在院子中间和我的母亲在交流,我怯怯地躲在人群后,忐忑而心虚,不时迎向母亲瞟向我的目光。事后,母亲对我说:“怎么感觉你的同学一个个都眉目舒展、笑脸盈盈的,而你总皱锁着脸,一幅不开心的样子。”母亲的话没错,我承认,我一直都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怪孩子,性情古怪而偏执;我也知道,当时老师把出游地点定在了王家山有着怎样的用意和苦心,十多里地的路途,应该不单纯就是为了捡拾一些松球,不仅仅......</p><p class="ql-block"> “你的心要放大,不要老盯着眼前这点地界,时间长了,眼界便会越来越小,性情也会越来越封闭,最终把自己彻底凝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走不出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师和我正从办公室前面的花坛处并排走过。</p><p class="ql-block"> 我“嗯嗯”地应着,却心不在焉。</p><p class="ql-block"> 而今,我的心早已从当初那个点放大到了整个世界;又像一条溪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壮阔的海洋,却走了很多弯路。无人的夜晚,耳边会常常响起老师当年对我说过的那些一针见血、语重心长的话。</p><p class="ql-block"> 那些话,饱含着焦虑、急切、甚至恨铁不成钢,而我却从不见大的起色,就像一棵兀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树,忘了生长。</p> <p class="ql-block"> 算起来与黄健老师分别已有三十几年的时光了,三十多年,叠加起来,也应该是一本很厚的关于光阴的书籍了。但这本书籍里,却再也没有老师的只言片语。只是有一天,在初建的同学群里,突然有人开始打听黄健老师。</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的夜晚,当那被岁月埋藏了很久的两个字兀然在耳畔响起的刹那,心倏然间很疼,继而撕心裂肺。</p><p class="ql-block"> 本以为早已忘记,却不曾想从来都深藏心中。</p><p class="ql-block"> 翻起所有的少年往事,就会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跃入脑海,就可见一双睿智的眼睛藏在镜片后炯炯有神地望着我们。而我们似乎很久都没有见了!</p><p class="ql-block"> 有同学说老师可能回了天津老家,也有同学说老师或许已经不在了,毕竟几十年的光阴了。</p><p class="ql-block"> 在与不在,什么概念?是不在俚岛了?还是!</p><p class="ql-block"> 平生第一次,我陷入了良久地沉默中。起身,关掉手机,按灭电灯,彻头彻尾地让自己置身于一种黑暗的、虚无缥缈的空寂之中......有泪自心底溢出,无休无止;想要大声地问个明白,却无从问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许是缘分未尽,心心念念间,还真有同学打听到了老师的下落。那天,当群里的荣红同学突然宣布知晓老师的现居地并找到了联系方式时,心立马灿烂明媚起来。</p><p class="ql-block"> 很快我们便组织了同学聚会,七十多岁的老师也从遥远的天津赶回了小镇。</p><p class="ql-block"> 老师依旧精神矍铄,身材魁梧,依稀仿佛间还能分辨出三十几岁时的模样。他和我们每一个人打招呼,握手,并几乎能精准地叫出每一个同学的名字。饭桌上,老师向我们讲起了他初次接到同学电话时的惊讶、惊奇,继而带来的震撼与感动;他说整整一个夜晚都没有睡着、辗转反侧;他还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执教生涯中他最惦记的一届学生会在三十几年之后同样惦记着他并这么快联系上。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回荣成俚岛,再续那份师生未了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19年8月4日,这个平淡的夏日,因了这场时隔三十年的师生聚会而变得格外温馨明媚。小城的上空天幕湛蓝,光影澄澈,一如我们此时此刻的心情。同学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急切、忐忑而兴奋。那一刻,时光重叠,空间转缩,仿佛我们又变回了曾经的小小少年。</p><p class="ql-block">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相信世上有一种幸运——今生我们曾经做了您的学生,而您如师如父。</p><p class="ql-block"> 感慨人间有一种重逢——经年之后我们还能看到彼此的容颜,并自岁月的风尘中清晰地辨认出曾经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岁月待我们不薄,唏嘘感慨间,我只想说一句——— 师生缘.一世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