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

陈思妤

我生长在汉江边的小城，小城很小，只有一条街，

我出外打工那会儿，特别想小城，想她慢悠悠的四季，想她慢悠悠的乡音，想汉江边一排一排绿荫如盖的垂柳，想她慢悠悠的日升和黄昏，想她一碗儿面吃个把小时的悠长与闲适。

从前，都是绿皮火车，慢悠悠的24小时到站，我坐着火车，恨不得替司机来开，咔嚓咔嚓咔嚓，我听得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那车头上白白如柱的蒸汽，略微探出头，一下就开到了，看她散开又聚拢聚拢又散开。

再着急，也得熬着，忍着，等待着，一站一站，穿隧道，过乡野，白墙黑瓦的房子站在田野尽头，牛羊在山坡或坐或卧，乡村公路上摩托车比小汽车多，空气好的不像话，满眼满眼的绿恨不得铺到天边。

过了金华，过了衢州，过了上饶，过了南昌，慢慢到了湖北境内了，盼望着盼望着过了武昌，过了随州，终于到了襄阳，早早儿的拖了行李箱守在车厢门处引颈而待，并轨了，看到车站顶棚了，看到站台了，昂！火车长哼一声，牛气冲天的拉着长刹停靠在了站台，来了来了，列车员开门了，我怎么感觉一群鸭子等着栅栏门儿打开般迫不及待！

嘭，车厢门儿愉悦的呻吟着弹开了。我两步抢出来，使劲儿蹦哒两下，嗯，真踏实，随着人流出站，扛着包儿的，拉着密码箱的，抱着孩子的，熙熙攘攘不亚于集市。襄阳，我风尘仆仆的回来了，阔别四年，你依旧在。听着熟悉的乡音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出了站，一刻不停，穿地下通道越过马路穿过公交站，登上回小城的车，还是22块钱车票，还是那种双排座大巴车，听着司机惯常的语调儿(几乎可以用土气来形容):“来，上车都坐好了哈，安全带记上！”我几乎要笑出声儿来。

襄阳没什么值得注入更多心思，我催着司机快快出发，他却故意一样，慢悠悠的瞅着路边儿有没有招手要上车的人，还时不时喊一嗓子:回河口迈，走不走，20，20。

终于上满人，司机满足的卯足了劲儿踩油门儿，还放了车载cd给乘客听，嗯，《潇洒走一回》叶倩文的。一闭眼，像回到读初中那年的夏天。啧啧啧，这司机够怀旧的。

50分钟，大巴车稳稳当当儿的停在了汽车站，揽客的三轮车大叔热情的堵在门口，坐不坐啊，上哪儿啊，我带你去！哎呀呀，几年没回来了，乡亲们还是这么热情。真得劲儿。

我不想坐三轮儿，就想慢悠悠的晃回去，四年了，这条街都没变化，那条巷子还是依然破旧，汉江河不紧不慢的流着，河边洗衣的妇女们蹲满了河沿，商业街上的大喇叭不知疲倦的喊着，走一走看一看，裤子大大减价了哈，全场五折全场五折。

油坊道儿卖菜的老奶奶慢悠悠的择一把韭菜，细心的择去黄叶子揪掉泥巴拿稻草一圈儿一圈儿的缠了，把韭菜根儿那里沾一下水，那韭菜就支楞楞的精神了，老奶奶一笑，对路人说，拿两把回去包饺子吧，磕几个鸡蛋，滴几珠儿香油，好吃的狠哩，包你吃两大碗，那路人就笑呵呵的说，行，照你说的来，晚上就包饺子了，呐，这是两块钱，你拿好了。老奶奶笑眯眯的，我自家种的，韭菜嫩的很哩。扭头宝贝似得掏出一塑料袋儿打开来，把两块钱整齐的摊开，又叠进一小卷儿毛票儿里，再装进塑料袋儿里，揣进口袋，满足的拍了一拍，自言自语道:哎，就剩两把喽，卖完了江边儿听戏去，说今儿唱《朝阳沟》呐。又自顾自哼起来，亲家母，你坐下，俺俩把话拉一拉，，，，

我突然觉得时光就在小城定格了，夕阳格外的持久，不然，怎么挂在江上这么久都不西落。

江边的茶摊儿。挨挨挤挤的坐满了人，打牌的，下棋的，唱戏的，喝茶的，闲聊的，卖呆的，好像大家都特别闲，一天俩饱一倒啥也不用操心。

小城就是慢节奏，就是悠闲，马路上的路人都是晃悠悠的，随便遇着个熟人都能站那儿聊个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