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船上两昼夜

边城

明知道“高峡出平湖”之后，许多文物古迹已没入水中，许多壮丽景色已不复存在，但长江三峡却依然牵引着我的目光。

我一直在想，一定要去看看，看看传说中的美丽三峡，在大坝建成之后究竟是怎样一番风景？

我们一家老少祖孙三代，五个人背起行囊，从广州到重庆。

重庆朝天门码头。

这里从早到晚一直都熙熙攘攘。

此起彼伏的高音喇叭以及游荡在人群中的“拉客仔”不厌其烦地在宣传：“三峡，三峡，长江三峡……”

码头上泊着无数游船，都是游三峡的。

夜幕降临时，游船上彩灯闪烁，高音喇叭传出来的流行歌曲响彻整个码头。

游三峡，完全可以自己在重庆购票登船，并且随到随买，丰俭由人。

我们全家5人在朝天门六码头水上派出所旁的“重庆港长江游船公司”参团，一个包间四个床位，含景区第一道门票，再加名目繁多的各种费用，总额为5168元。

说是“参团”，实际上是旅行社收钱，派人送你上船，然后交给一名随船导游，其他的就归船上管。

牛年正月初三。

晚上7点，我们登上停泊在三号码头的“汾河”号，开始了船上两昼夜的三峡之旅。

船上虽分舱位等级，但一到船上则感觉相差无几。我们的包间约十几平方米，内有左右两个简易架子床，一个一扇门快掉下来的衣橱、一个小卫生间和一个时好时坏图像不清的彩电。

走出包间往左走几步，是“汾河”号的船头，两扇铁门一直关着，游客不许出去。向右，是长长的通道，两侧都是跟“我家”一样的包间，天南地北的游客，男女老少散发出各种不同的气味。

船上人多，有时挤在一起，你无法长时间屏住呼吸，就只能闻那股说不清楚的特殊的味道。烟草的、烈酒的、香水的、大蒜的、麻辣的……总之，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考验着每个人的嗅觉和神经。好在，天气寒冷，江面风大，那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很快就会随风而去。

船上有穿戴入时的浙江人，有操粤语的香港客，也有蓝眼睛的外宾。当然，更多的，是像我们一样举家出游的背包族。船分四层，每一层几乎都住满人，平时大家都呆在房间里，只有等到看风景或者上岸时，你才会意识到“哇，人这么多！”

晚上9点。游船离开朝天门码头时，只见两岸有高楼，有灯饰，江面有游船驶过，此情此景煞是好看。

出了重庆港，窗外夜幕深沉，山是深邃的黛色，天是漆黑一片，除了听到船“突突突”以及江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别的就什么也看不到。

我和父亲、母亲、老婆、儿子呆在“家里”，喝茶，闲聊，整理东西，洗漱，然后睡觉。

妻儿各睡一个上铺，母亲睡下铺，剩下一个下铺我和老爸只能“背靠背”挤在一起。

成家之后，我们跟父亲母亲分开住，平日里难得有机会跟父母同居一室，只有等到一起出游了，并且祖孙三代只能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我才能听到父亲熟睡之后发出的鼾声。

每次出游，不管环境如何，我们都能够适应它，并且从中找到乐趣。我们常常把这种体验当作是旅途中的一部分，苦也好累也罢，经历过了，便是一笔无形财富，是值得回味的难忘记忆。

“冷！”母亲半夜被冻醒。她掏出背包里所有的衣物盖在身上，尽管动作很轻，但我们都爬起来。

门窗紧闭，室内仍格外寒冷。

风从哪里来？仔细检查，父亲发现，窗式空调四周有缝隙，江风就是透过缝隙钻进来的。于是，我们想办法堵漏挡风。

此刻，江面依然漆黑一片，远处有零星灯火，是船还是人家，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三峡是中国十大风景名胜之一，中国旅游四十佳景观之首。我还知道，长江三峡西起重庆奉节白帝城，东到湖北宜昌南津关，是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三段峡谷的总称，三峡是万里长江最为奇秀壮丽的山水画廊。

夜航，总是格外沉闷。四周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三峡的奇秀与壮丽，听不到“两岸猿声啼不住”。

导游妹说，“大概在半夜2点左右，我们的船就要经过瞿塘峡，你们如果想看的话就带上‘休闲娱乐卡’到四楼观景台去。”

所谓的“休闲娱乐卡”，是上船后自费购买的一张登观景台的凭证，每张60元。在导游和船上工作人员的诱导下，游客纷纷掏钱买卡，我们也买了3张180元。钱花出去之后，买卡者才发现，这钱花得冤，其实有卡没卡差别不大。

“三更半夜，黑乎乎的看什么？睡觉！”看到孩子熟睡的样子，我们几个大人便又各自躲到被窝里去。

翌日早上7点，船靠码头。

这里是丰都鬼城 ，传说中的鬼门关、奈何桥、阴曹地府所在地。“汾河”号、“海河”号等几艘游船相继抵达这里，熙熙攘攘的游客陆续上岸。

不同旅行社的导游手拿扬声器扯着嗓门喊：“大家走路一定要跟上，不要走散”，“汾河号的朋友跟我走”，“重庆交旅的到这边”……拥挤，喧嚣，杂乱，成百上千名游客如游兵散勇，嘻嘻哈哈地跟着前进。

步行，登山，走走停停，很快就到“鬼城”。传说此处是人类的“归宿之地”，所有亡灵都得在此报到。这里的景观无一不与“鬼”有关。信鬼的、不信鬼的摩肩接踵，纷至沓来，算是领略一下所谓的阴风鬼气、魑魅魍魉。

有副对联写得好：“为人公正何须门上有神  不惧地狱只因心中无鬼”。 

游城隍庙时，地陪导游骗游客说，通往“名山”的“必经之路”是进庙里“击一下鼓”，当然，击鼓是要钱的，导游称“哪怕是一块钱也行”。于是，所有的游客只能按照指引掏钱击鼓，再从庙的后门出去。

我和老爸老妈顺利从后门出来，可妻子孩子则没那么幸运，他们踩到一个由“人间活鬼”处心积虑挖好的“坑”。

庙里几个所谓的“师傅”硬是拉他们“烧香消灾”，被敲诈399元后才得以逃脱出来。

大白天丰都遇“鬼”，我怒不可遏想找他们理论，可妻子却把我拦住：“就当作破财消灾吧！”

作为三峡重点景区，如此明目张胆勒索游客的恶劣行径，到底有没有监管？监管力度有多大？！后来听网友介绍，丰都“闹鬼”的事早已臭名远扬了。

汽笛一声长鸣，游船徐徐开动。江上风大，站在观景台看山看水，不一会儿便被冻得够呛，只好又回包间闲聊打发时间。此刻才发觉，三峡之旅，原来竟是如此无趣。

船过了一峡又一峡。江面时而开阔，时而狭长；两岸的山峰时而险峻，时而平缓，全然没有刘禹锡描述的“两岸山花似雪开，家家春酒满银杯”，没有白居易的“巫山暮足沾花雨，陇水春多逆浪风”，更没有李白的“昔游三峡见巫山，见画巫山宛相似”。

三峡大坝建成后，水位抬高了，许许多多的美景淹没了。

船行一昼夜，晚抵张飞庙。此庙建于蜀汉末年，与云阳县城隔江相望，相传为三国名将张飞埋首之处，乃“巴蜀胜境”、“文藻胜地”，可惜原先的庙宇有一半没入水中。

从张飞庙出来，通往码头的小道两侧有无数摊档，卖旅游纪念品和卖小吃的都有。这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像是个自由市场。我们在一个大排挡要了一盘炒青菜打包，并买几颗茶叶蛋回船上。

离开码头，“汾河”号继续前进。

虽说眼下是春节，但闷在船上，穿行峡谷，丝毫感觉不到过年的气氛。

又是漫长的一夜过去。

天亮之后，导游通知集合。船上的导游妹子又是讲解又是唱歌又是推销茶叶以及三峡的纪念邮册，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巫山，换乘小船游览“小三峡”。 巫峡和瞿塘峡交际处有一条河叫大宁河。三峡大坝蓄水，水位提高，长江水自然漫溢进了小三峡。

小三峡水更深远。山复又山，水秀山黛，气势非凡。船上一船夫，身披蓑衣，头戴棕皮草帽，手握竹竿站立船头。他用地道方言讲述小三峡的过去，小三峡民众的艰辛和农趣。他时而引吭高歌，时而给船上的游客说些祝福的话，把客人们逗得非常开心。最终，大家都心甘情愿地给了他小费，每人10块钱。

午后，游船进入巫峡。广播里传来导游清脆的声音：“巫山神女峰到了”。游人纷纷抬头寻找，险峻的山峰间“神女”太远太小，只能远远地仰望……

船过西陵峡的时候，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据说现在的西陵峡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了。 

晚上7时许，船抵茅坪港。“不游三峡大坝的客人，直接乘车一小时到宜昌。”导游冷冷地抛下一句话，算是“结束语”。

三峡，船上两昼夜，就这样打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