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们小时候亲近田野,敬畏自然,但时空所限,认知有别,总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萦绕心头,疑惑不已。</p><p class="ql-block">广饶县东北部的桑科庄历史悠久,明洪武年间先民来到这里时,看到一大片茂盛的桑树,分不清多少棵,它们好像全都连在一起,虽荒无人烟但上风上水,是理想的居住之地,随择木而栖,辟为家园。繁衍生息六百余年,至今五个村庄互联互通,但大桑科人喊我们前桑是“河南村”,大惑不解。余幼时拾柴割草喜至村东俗称“东岭”的高台子地段,其地突兀于四周,居高临下之感明显,荒草萋萋,瓦砾遍地,大雨过后有时能捡拾到完整的陶瓦陶罐。其东南侧是一大片洼地,俗称“藕滩”,听老人讲,秋日看坡,夜静时分,隐隐听到东南方有波涛之声、舟楫之音,十分怪异。</p><p class="ql-block">据《战国策》、《山海经》记载,先秦时期,广饶县地面属齐国管辖,曾建置过千乘、琅槐、乐安、钜定四个小县邑。其中千乘故城在今县城北3里处之司家村西,故称司家村遗址;乐安故城在今县城北近30里的古济水岸边之草桥村,故称草桥遗址。汉代又置广饶城,在今县城东北70里之大码头镇高港村。琅槐、钜定二城的具体位置不明,最近翻阅历史典籍,终于找到它们的踪迹:先秦时期钜定城在今县城东北40里,巨淀湖西北;琅槐故城在今县城东北110里,西距乐安故城80里。能否确定具体位置?需进一步探究。</p> <p>古时候生产力低下,先民逐水而居,依水而生,河流流经地区往往就是人口密集之处。所以考古界讲究以山定水、以水证地,反过来又按照人口密度和地形的自然比降去考量古河道行水路线。北魏时期,郦道元对隋朝的《水经》去伪存真,多所厘正,用的都是亲自勘查过的第一手资料,可信度史学界公认,他说:“淄水出泰山莱芜县原山…又东北经钜定县故城南,又东北经广饶县故城南,又东北经琅槐县故城南,后合济水入海”。既然郦道元曾经亲自到过钜定县故城,我们可以通过查找淄水故道进而确定钜定城的具体位置。</p><p>流之所归,利之所聚,淄河(历史上称淄水)是古青州的母亲河。中上游河道经大禹治理后非常稳定(上游博山的原山又称禹王山,今存禹王庙),但下游河道特别是稻庄镇闫蒋口以降变动频繁,每逢雨季,往往山洪倾泻,犹如汪洋恣肆。西起大营三合村,东至寿光侯辛庄,桃花沟、漏沟、塌河等淄水故道有六七条之多,哪条是先秦时期的主流?淄水直接入海、注济入海抑或是入巨淀湖?至今尚无定论。班固《汉书•地理志》支持入济说,东汉桑钦《水经》支持入海说,元代于钦《齐乘》支持入湖说,各有所持,引据一说,莫衷一是。其实不同的故道皆为历史上不同时段的主干道而已,确定先秦时期的淄水故道,最具信服力的还是《水经注》。</p> <p class="ql-block">郦道元说淄水入广饶县境后,一路东北流,经钜定县故城南、广饶县故城南、琅槐县故城南,后合济水入海。其中的广饶县故城考古界目前已有定论,即大码头镇高港村。观地图看淄河流向,大营村以南弯弯曲曲的古河道没有异议,以北则是人工取直的河道,大营村以降经高港村的淄水故道在哪儿?两点连一线,必定经过中间的桑科庄(县城东北40里),向东北又东北,穿南堤、北堤两村间(民间有24堤口之说),蜿蜒过高港村(广饶故城)南,又东北过夏家央子庄后,汇合古济水注入渤海。于是乎茅塞顿开、惑尽释焉!我们可以据此得出结论:钜定城在今桑科庄!琅槐城在今丁庄镇夏家央子、东马楼一带!</p><p class="ql-block">自盘古开天辟地,淄水沿着郦道元走过的路径恒流几千年,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黄河夺大清河入海,济水下游故道经疏浚治理后,称小清河,淄水始循之入海。入湖河道(从贾刘桥经西刘桥村、雷埠村、大码头村注入清水泊)于民国十年(1921年)淤塞断流。民国20年(1931年),淄水从贾刘村经大营,在佛王村西入小清河。1965年人工疏浚改行现道,在桑科村北入小清河,称新淄河。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为泄孝妇、麻大诸河之水,从博兴至大营村开凿一万零八十六丈之新河(33.5公里),在博兴名预备,在乐安兼名福民,沧桑故道又荡新波,即预备河从大营村以下之乌河村循淄水故道东趋入海,建国后改道断流——这都是后话了。</p> <p class="ql-block">一通则百通,前桑在淄水之阴,当然称河南村,现在村北一串三个池塘当是古河道遗存。村东高台子“东岭”地段是钜定城公共墓地,再往东南的“藕滩、东滩”地段当是巨淀湖的一部分,现在就低洼之势修建了南堤水库,大码头村、小码头村是当年的鱼码头,台头、洋头是巨淀湖的南岸了。</p><p class="ql-block">巨淀湖历史上也写作钜定湖、距淀湖,原称青丘泺,又称作清水泊。钜定广百里,北通渤澥,纳阳、女、王钦诸水,为齐北薮。解释一下就是:巨淀湖方圆百里,北侧连接渤海湾,因吸纳了阳河、织女河、王钦河水,成为齐国北方著名的湿地公园。钜定城临湖依水,区位优势明显。《汉书-武帝纪》载:“汉武帝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三月耕于钜定,即此”。就是说汉武大帝最后一次去泰山封禅、到东莱祭海,又专程来到富甲一方的钜定县,手持耒耜到田间劳动并昭告天下:“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p><p class="ql-block">《韩非子》载:“齐景公与晏子游于少海,登柏寝之台,而还望其国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齐景公时宰相晏婴能力非凡,夙夜操劳,“治绩隆诸侯,声名震九州”,景公惜才,经常安排晏子带薪休假,一次他们从临淄皇城沿河右官道来到钜定城,乘船游览巨淀湖,品美食赏美景后西向登临柏寝台,站在最高的观景台眺望钜定、乐安城,乃至千乘、齐都,不由自主发出慨叹:“美翻了呀,泱泱大齐帝国我怕谁?”尽兴之后他们又巡视了乐安、千乘,然后返回齐都。那时候济水在柏寝台北侧,流经琅槐北入渤海,所以他们的行程应该是一路坦途,畅通无阻。</p> <p>考古探究,追根溯源。关于钜定、琅槐两城以及桑科东岭的考古发掘,我曾几次与博物馆的同志们探讨,但时过境迁,1995年农田水利开发已把桑科东夷为平地,彻底失去了发掘价值!但琅槐故城遗迹仍保存良好,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淡水水源地,至今仍有野生的槐树生长繁茂(琅槐城因槐树果实而得名)。广阔富饶齐国地,乐业安居孙武乡,广饶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汉八博士与冢头、唐头营寨与马跑泉、申盟亭、甲下邑……需有志之士一一探寻!</p><p>沧海桑田,世事多变,2500年如白驹过隙,钜定古城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可那时是怎样的一幅田园风光哟!禾苗青青,牛哞羊咩,人们盐田唱晚,渔歌互答,既没二恶英之害,又无pm2.5之扰, AQI(空气指数)保持在个位数。先民坐拥鱼盐之利,尽享桑麻之乐,每隔五天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举办物资交换大会:一瓢盐换三篓鱼、一匹麻换五只鸡,一碗黄米酒换十根野猪腿……钜定县风调雨顺、百业俱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哎呀老祖宗,羡慕煞人了!你们生活在真正的世外桃源,标准的国际慢城!</p><p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6-07-13</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