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真的梦

半壶纱

我铭记的，不是纯的风景，
而是站在风景里抵死不认的人；
我怀念的，不是旧的时光，
而是住在时光里绝口不提的爱。
                                             ——题记

       很久都没睡懒觉了，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小艾在床上多躺了会，说是睡懒觉，可是睡意全无，就是想在床上赖会，于是便拿起手机无聊的翻看着，无意间点开很久都没去关注的的唱歌软件，看看最近有没有好朋友们在上面露一嗓子，翻着翻着看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于是便好奇的听了起来——
听着听着，小艾已开始泪流满面，小艾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怎么形容，很复杂。是的，这是20年后，第一次听到老师唱歌，准确说是第一次听到老师的声音，而这位老师在小艾心中有着特殊的份量。缓缓的歌声中把小艾的思绪拉回到了20多年前…….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清脆的上课铃声后，一位手抱着课本，看上去比学生大不了几岁的腼腆又斯文的男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我姓张，你们可以叫我张老师”，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是的，在小艾的印象中，张老师一直就是这样腼腆，同学们显然对这位年轻的老师都充满了好奇和热情，而小艾除了平静的听老师认真讲话，不会有任何表情，尽管在小艾在见到老师的第一眼就比别的同学多了一份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觉。在接下来的班干部人选中，小艾被老师选中做了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小艾很开心，却不敢表现出来，依然很平静的样子，慢慢站起来跟大家点头招呼一下，又慢慢坐下去，在小艾的眼里，她永远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即使老师选了她做课代表，她依旧很自卑…………。

       90年代末，很多家庭其实都富裕起来，日子过得都还不错，同学们穿的都很体面，而小艾的生活和其他同学是有差别的，不，是有很大差别的，父亲是个残疾人，母亲又是外地人，家里姊妹多，日子都是亲戚的救济下度过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能上学应该是极其幸运的，开学之前的一个多月，村里有位下乡收头发的的师傅在村口吆喝着，小艾的母亲听到了，便招呼师傅来家里，小艾心里很清楚，母亲要做什么，“我丫头这头发你看看可以卖多少钱”，是的，小艾想的没错，母亲是想把她的头发剪了换钱，她没有吭声，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依了母亲，因为她知道，下个月要开学了，弟弟妹妹加上自己四个人的学费，爸妈无论如何是承担不起的，如果这头秀发能换来些钱减轻家里的负担，倒也是值得的。反正头发还可以长起来，小艾这样安慰自己。“咔嚓”一声，头发被连根剪断，收发师傅拿着又黑又粗的辫子满意的咧着嘴笑了，随手递给了母亲175元钱。小艾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她对母亲说，要把头发修剪一下，稍微整理一下，母亲同意了，递给了小艾五元钱。到了村口的理发店，理发师傅看着小爱的头发，可惜地说道，“你这丫头发剪得也太短了，再修修就成男孩子发型了”。小艾没说什么，就让师傅修吧，整齐一些就行。回来的路上，小艾用草帽戴在头上……，转眼便到了开学时间，母亲给小艾拿了件碎花的衬衫，说到这是哪位婶婶家闺女穿小的，“你明天洗洗可以上学时穿”，小艾爱不舍手的看着碎花衬衫笑了，虽然衣服旧了一点，可是很合身呢！

第一次跨进中学的校门，一切都很陌生，大多数人都是不认识的，谁也不知道小艾曾经是个梳着又粗又黑的长辫子女孩，除了同村的几位小学同学，但是大家也不在一个班。小艾被分到初一（5）班，进了班级，她找了个尽量不显眼的靠边位置坐下，因为她怕别人会注意到她奇怪的发型，尽管开学这天她穿的很干净很整洁（虽然全身上下都是旧旧的衣服）。可是满满的自卑感还是占据了她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往往自卑的孩子都是极要强的，小艾也不列外，贫困的家庭环境让她懂得一定要好好读书，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因此小艾很刻苦，成绩在班里的排名也是靠前的，尤其语文成绩，她特别喜欢上语文课，不仅是因为自己语文成绩好，更是因为喜欢张老师上的课，不是她一个人喜欢，是班里很多同学都很喜欢，老师很温和，讲课时表达很生动，总是微微笑着和同学们交流，让大家都感到很亲切，虽然经常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宽宽的西服，但似乎一点也不影响同学们对他的喜欢，特别在小艾眼里，张老师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作文课上，张老师经常会读小艾写得文章，夸奖她写得好，学校的朗诵比赛，老师会鼓励推荐小艾去参加，这些都给原本自卑的小艾莫大的信心，她的内心对老师充满了感激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这个感觉就和当时看到老师第一眼的那种感觉是一样的，有时她会一个人静静的感受，心里很温暖。
　　乡村中学的生活就这样，在简单平静中日复一日，没有什么波澜，直到有一天，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听到同学议论起来“哎哎，你们知道吗？某某班的某某女同学给老师写信呢”，“不是吧，谁这么大胆”“可是有同学看见呢”…………小艾没有继续往下听，而是径直走到走廊上，安静的望着楼下，同学们在操场上追逐嬉闹，小艾平时对班里的八卦从不感兴趣，但是这次，却不一样，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默默离开，但是心里已经像翻腾的江水，难以平静，矛盾的情感压抑着那颗脆弱的心，从理智上，从受教育的底线上她也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女学生给男老师写信的，她甚至觉的这样是大逆不道的，可是她对张老师……，她不敢想下去，她觉得自己是很优秀的学生，怎么能对老师有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觉，是的，小艾一直也说不清楚这个感觉，只是在校园的路上，在班里，碰到张老师，她都会有意避开老师的眼神。她有时反而会莫名的佩服那位给老师写信的女同学的勇气，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为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她固执的想着，眼角却泛着一丝泪花……。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初一的学习生涯就快结束了，张老师在期末的最后一节课上和同学告别，并告诉大家初二的老师将全部换新老师，也就意味着张老师将从此不再给他们上课了，班里的同学一片哗然，大家都很舍不得他，一年的相处，使大家对这位可亲可敬又犹如大哥哥一样的班主任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小艾又何尝不是呢，可是倔强的她依然很平静，她没有和同学们讨论换新老师的话题，一直像上课一样端坐在那里，张老师在扫视全班同学的时候，眼光在小艾那里停留了几秒钟，这几秒不是其他意思，小艾很清楚，老师一直觉得她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很有主见，有自己独特的观点，很勤奋也很倔强，就是内向了一些。”这是之前老师找她聊学习情况的时候提起过的话。她记得很清楚，张老师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深藏于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师生也一样，好在和张老师还一个校园生活，初二开学的时候，小艾看到老师带了新的初一班级，有时站在二楼的班级走廊上，会看到张老师的夹着课本来来去去的身影，偶尔迎面碰到，也会打个招呼。小艾单纯的心里想着，觉得这样每天看到老师就很好，很满足。一晃初中即将毕业了，在同学们的聊天中又隐隐约约听到了张老师的消息，说他有女朋友了，好像也是一名老师，大家都在说着一些祝福的话，此时已经是一名初三的小艾，对懵懂的感情有了一定的认知和自己的想法。是的，她开始审视自己对张老师三年之久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可是又能怎样？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只愿君伊好。唯有深深的祝福吧！ 此后的20年里，小艾陆续完成着自己的人生大事：工作、结婚、生子、忙碌于生活。中间再也没见过张老师，偶尔会和同学打听起老师的一些事情，但都很少有人知道，小艾在年少时期的那份情愫也随之尘封起来。
　　直到四年前，微信日渐进入人们的生活，成了大家必不可少的交流沟通工具，当年的同学也通过微信联系起来，几天时间内，班级群里就聚到了40多位同学，，每天群里面聊的不亦乐乎，都在聊自己的现状，回忆过往的学生生活。后面开始有些同学逐渐找到当年的老师微信，前后拉进群里好几位老师，那天，看到有位同学提起看能不能联系到当年初一班主任张老师，群里面立刻炸起了锅，都积极联系着，是的，张老师在同学们的心里有着很重的份量，即使时间过去了20年。小艾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早已期盼着同学们能找到老师的联系方式，她很想问一句：张老师，您还好吗？20多年了，还记得您教的第一届学生吗？还记得当年倔强内向的小艾吗？想着这样的情景，小艾不由得心里难过起来。
一个礼拜过后，小艾无意间翻看手机，班级群里发来一条信息，说着欢迎老师进群，小艾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欢迎我们的张老师”，接着很多同学都发着类似欢迎鼓掌之类的图像，张老师也客气的跟大家打招呼，小艾也发了信息“张老师，您好!”,老师回应着“你好小艾，现在你们很多人的名字我都印象深刻，但是就是对不上号了”，张老师跟大家解释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班级群里有同学开始提议举办一场毕业20周年同学聚会，把当年的老师们都请过来，同学们纷纷响应，小艾激动着盼着那天快点到来，然而就在时间地点定下来的那天下午，张老师在群里给大家回复说不能来了，因为家里临时有事走不开。同学们都觉得很遗憾，说实话，别的老师不来，大家的情绪相对来说可能反应不会太大，但张老师不来，大家就会觉得很失落，此时，小艾的心情更是到了冰点，她立刻加了老师的私信，想说什么，可最终打了一段的文字还是删了。她只是想当面跟老师问候一声，怎么都这么难。她突然很相信命运、缘分这类飘渺的字眼，心里想这或许老天有意的安排：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欠。

时光机把时间拉回到了多年后的今天，小艾躺在床上回忆着起过往的种种场景，耳边无限循环的听着老师的唱的歌，听着听着，小艾便进入了梦乡，她梦到了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小艾在公园里散步，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一家三口在那里追跑玩耍，孩子的爸爸回头那一刹那，小艾惊讶到，那不是张老师吗？看到张老师一家温馨的场面，滋生出莫名的感动。此时的小艾心里突然释然了：世间的爱可以有很多种形式来诠释和表达，而有一种爱也许就是静静的站在远处望着你幸福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