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的岁月(一)——初炼

依兰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时间是1974年的5月初,午后的家属区一片寂静,该上班的、该上学的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好。几天来我的大脑一直处在空白状态,浑浑噩噩的思维,缕也缕不清,我该往哪个方向走?</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从东北老家回来时,同学们都已经奔赴广阔的天地锤炼自己去了,而我由于毕业后的假期一直滞留在老家,不知道是父母有意错过,还是无意不晓,就在几天前,确切的是4月30日,天水市一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一场轰轰烈烈的、欢送全市73级毕业生上山下乡的仪式,在那里隆重举行,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前所未有。而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与同学们擦肩而过,成了赖在城里吃闲饭的人。</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毕业后的上山下乡这个重大问题上,我走在了班级的后面,虽然还没有超过上山下乡规定的时限,但是无论从团干部、班干部的角度,还是一向积极向上的进步青年,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局面。</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清楚的记得,高中毕业前恰逢临近春节(那时候是春季招生),天水市教委和团市委联合组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慰问团,其中在每个中学里各抽调一名学生代表,作为慰问团的成员,很荣幸我成为天水市第四中学的学生代表。慰问团成员除了学生代表和教师代表,还有教育局有关负责人、团市委有关负责人、及工宣队代表,组成多个慰问小组,分头行动。每个组还配备一个露天电影放映队,历时十天。</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慰问团走访各个知青点,每到一处给我的感触都很深。这些知青高我一个年级,来到农村还不到一年,年龄都在十六七岁左右,但是他们响应祖国的号召,毅然决然选择上山下乡,为全市众多的青年学生作出了榜样。至此,天水市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从他们开始拉开了帷幕。</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知青点的生活条件很艰苦,但是他们那种扎根农村干革命的精神十分高涨,为了锻炼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特别是他们带着激情的汇报演说,听得我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可是如今,我却违背了初心,辜负了老师对我的培养与期望……</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在家中反思几天后,再也坐不住了,和父母商量,我也要做一名有志向的知识青年,目前这个志向就是去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还没有提到“扎根农村干革命”这句当时红极一时的口号,母亲的眼泪就已经“哗啦啦”的流个不停……</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两天后我说服了母亲,由父亲为我办理了一切上山下乡的手续,并定于5月10日去距我居住地三十里路的太京公社川口大队插队。</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没有锣鼓,没有大红花,也没有欢送的人群,由父亲工厂派出一辆面包车,载着我的父亲母亲,还有一位父亲工厂宣传科的干事,按照约定的时间,送我去插队的川口大队。</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相对于同学们下乡时的热闹场面,我的出征似乎显得过于冷清,但是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有父母亲的亲自护送,这在当时的情况,绝无仅有,心里一股股暖流涌动,取代了离开家时那种离别的惆怅。</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川口大队所属的太京公社,是几年前我父亲作为工人阶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工宣队)进驻的公社,经父亲的推荐,我才得以插队到这里的知青点。</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是一个人口较多的生产队,从客观条件上看,自然环境相对好一点。整个村庄静卧在北山下,一条不急不缓的小河将村子一分两半,河西是第1-4生产小队,河东是第5-6生产小队。沿河而上是一条较宽的山谷,终年流水潺潺,沿河而下河水汇聚于村外的耤河。耤河从村旁川流不息,携带着小河的水一同向下游奔去。</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耤河是一条与西北气候相关的河,虽然河床很宽,但河水却随着季节的变化而不同。雨季的河水面目比较狰狞,裹着上游的猎物翻腾而下,波浪起伏,河水充盈着整个河床;雨季过后的河水完全是另一种状态,恬静,涓涓细流,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此时的河床裸露着石子沙砾,杂乱无章,与流淌的河水十分的不匹配,更显得河水的赢弱。耤河是通往村外的必经之河,村民们的出行常常取决于河水的喜怒,跨过耤河就是一条通往市区的公路。</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到达川口大队已接近中午,大队高德海书记和五队刘世芳队长、王求队长接待了我们,并招待我们用了午餐。记得很清楚我没有吃多少,我吃不下去,我知道这顿饭后父母亲就要和我分别,我将要过着没有父母亲在身边陪伴的日子,而且不知道这个日子将要走多远?我只想流眼泪,出发前一直表现出特别坚毅和果敢的我,现在反而成了我母亲一遍遍安慰的弱女。</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午饭后面包车走了,送别亲人的感受,让我在那条通往公路的村路口张望了很久……</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回到宿舍时同学们都出工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寂寞极了。前一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未眠,此时想起父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更加让我无法释怀,躺在炕上一点睡意都没有。</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是一间地地道道的农民房舍,坐落在主房间的侧面,就像耷拉在主房间上的耳朵,村民都称它为“耳房”,大概有六七个平方米,一铺土炕占去了一多半。干打垒的墙体经风吹雨打和烟熏火燎,已经锈迹斑斑,并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墙裙和炕裙都糊着一层新鲜的报纸,显得整洁利落一些。土炕搭建在窗台下,紧临屋门,这是当地村民对房屋布局的习俗,便于在院子里烧火暖炕。粗旷的木门木栓,已经失去了本色,侵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更显得屋室的简陋。 同宿舍孙文芸和李英的被子方方正正的分别放在炕里,我的被褥插在了她们两人之间,我的心也随之融于了她们。</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到知青点时,其他同学也是刚刚开始在这里生活,只比我早到来十一天。他们都是4月30日那天被披着大红花的卡车,风风光光的送到这里来的。知青点加上我一共有十人,五男生五女生,他们是知青点组长:蒲健康和董雅萍,组员有:王维理、胡新社、王重庆、孙文芸、王兰英、李英。另有一男生王永明,被省棒球队借调,只挂名在这里,实际到达知青点只有我们九人。</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相源于今世的缘份,而我的五千次脖梗子发酸而得到的这份情缘,竟然在这里齐刷刷的等着我的到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乡野,让我对他们倍感亲切,那颗飘浮不定的心得到了些许的慰籍。</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们九人被分配到第五和第六两个生产小队,同吃一个灶,分别居住在两个队里的四位老乡家,劳动的时候也分别在两个不同的队别,我和孙文芸、蒲健康、王维理还有李英五人在第五小队,其他人在第六小队。</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夜幕降临后,出工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了,都聚集在灶房里,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望着这群同龄人,一时间省却了陌生感,也能感觉到眉宇间舒展了许多。</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是五队王求队长家里的偏房,暂时給知青点做厨房,别看它依然不起眼,它却成为知青点的中心,也是最热闹的地方,它有家的温暖,也是知青们快乐的大本营。</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五队王队长,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位村民,他眉清目秀,高挑的个头略带一点驼背,也许是成年的艰苦劳作留下的痕迹。他人十分随和,有很强的亲和力。其妻漂亮贤惠,其女还不到两岁,他们与父母亲还有未娶亲的弟弟同住一起,一家三代其乐融融。</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用农村丈量房屋的方法,厨房是两间房,一堵墙将房子分割成一大间和一小间。小间内,一口直径两尺左右的大铁锅架在灶台上,靠窗的位置是一张小桌子放着瓶瓶罐罐,此外还有一个装米面的柜子和一口盛水的大水缸,一根扁担两个水桶立在缸的身边。那个大间靠北面是一铺炕,炕的对面放了一张如床板一样大的案板,专门用来擀面,一根一米多长的擀面杖躺在其上。不大的房舍囊括了我和同学们在这里过日子的全部家当。同学们轮流做饭,一次为期十天,由一男一女两位同学搭档,</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饭后,点长蒲健康十分关心的对我说:“你刚刚来,先歇两天,不要急着去上工!”,我说:“明天和你们一起去上工,我一个人在宿舍太无聊!”, 他继续劝说我初来乍到先歇两天。</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初次见蒲健康给我的印象:他是个很精明的人,有一种干练的气质,一双有神的大眼睛,透着灵气。在后来的交往中,进一步了解到,他很有才气,民乐扬琴的演奏技巧接近专业水平。唯有一点,他不足一米六的个头,让他在通向完美的步伐中止步,好像老天爷为了彰显公平,有意这样安排。</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门外似乎有人喊着什么,然后就是一阵吹哨子的声音,孙文芸和李英提醒我这是出工的信号,我们赶紧起床洗漱。没有卫生间的洗漱很简单,小辫子一扎,刷牙洗脸就完事,然后就扛着工具走向指定干活的场所。</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天出工的任务我记得相当的清楚,是和部分社员将牲口圈的屋顶进行修缮。我们小队的知青除了孙文芸轮到做饭,其他人都到了工地,领头的社员大概的布置了一下做法和要领,我们就动工了。</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和其他知青一样,手拿着一把铁锨,把由麦秸秆和土合成的泥浆装进桶里,再由男社员送到房屋顶。我突然发现这种混合泥浆的黏力是那么的大,一铁锨铲下去,要用非常大的力气才能铲起来,没几下我就大汗淋漓,紧接着手掌生疼,我紧咬着牙坚持着。</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天亮了,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我的心却随着手掌鼓起的水泡变得灰暗起来。社员们对我这位知青点中,唯一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姑娘感到很好奇,礼貌的问候我却没有听懂,要不是在场的同学们解围,不知道有多么的尴尬。虽然随父母亲支援大西北的建设来到天水已经七、八年了,可是我第一次走出那个圈子,况且隔河不同语,一时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尽管出发前父母亲把我在农村所面临的各种各样能遇见的问题都进行了解读,可是摆在我面前的不只是皮肉和筋骨之苦,交流都成为一大问题。</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饭时间。这里农村的习惯是先出工后吃早饭,这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从未有的疲乏。走进灶房,立即闻见一股陌生的味道,难以接受,同学们告诉我是浆水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浆水是西北很具特色的小吃,可是在当时我是十分拒绝的,只拿了一块馍馍,匆匆的回到了宿舍。关上房门,一头扎进叠在炕里的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得特别伤心,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听母亲的话留在城里,后悔不该来到这个乡里……。</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一刻我的精神支柱垮了,我被眼前接二连三的困难击得遍体鳞伤,垮得是那么的迅速彻底。是啊!我们才刚刚跨入十六岁啊!要不是那个年代出了故障,我们这个年龄都应该在学校里读书,继续我们的学业,而不该在这里。</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早饭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当上工的哨子声又响起的时候,理智趋使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赶紧擦干了眼泪,又洗了一把脸,若无其事的带了一双棉线针织手套,走到了出工劳动的地方。</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拿着铁锹的手有手套的呵护,疼痛缓解了一些,但是每一次用力依然会带来腕痛,这种痛以汗珠子的方式排泄,我咬紧牙关努力的干着,同学们也都努力的干着。他们轻松愉快,有说有笑,他们那种乐观主义的态度深深的感染着我,沮丧的心理似乎得到了一些宽慰。</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收工后,同学们又聚集在灶房里,这也是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候。男生的幽默风趣,女生的美丽大方,他们以同龄人的方式给予了我心灵上的温暖,让我很快卸下了心理的包袱,得以轻装上阵。</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知青点的同学相处的十分融洽,和在校期间完全不同,不再有桌子上划三八线的那种蛮横霸道,也没有男女同学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漠,这也是让我很快融入他们中的其中因素。更重要的是他们大多数都来自于教师之家,剩余部份也都是干部子弟,他们都有一定的修养和很高的品质,和他们相处中让人有种舒心的感觉。宽容以待,相互尊重,是知青点每一位成员团结一致的主要标志,在之后的两年半的时间里,大家从没有发生过争吵和打斗的现象。</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没有被击垮,生性就是积极向上,不甘平庸,骨子里有一股韧劲,走到哪里都争强好胜,哭过之后似乎是一种心结得到了释放,然后把它深深的埋在心里,和同学们一起把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过得充实而饱满。要不是这篇文章,曾经的泪将深埋心底,随我飘向未知的远方,不会被人知晓。</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时的乡村,一派祥和宁静,一派古朴简单。每当暮色渐入深沉,炊烟便袅袅升起,村民们扛着劳动工具,说说笑笑走回家去的场景不时地出现在眼前:勤劳的农人躬耕田间,微风徐徐吹过,庄稼随风轻摆哗啦啦的吟唱;山坡上草长莺飞,野花簇簇点缀,蝴蝶翩翩起舞;农家的屋檐上鸟儿自由地穿梭,鸡儿摆着方步在小院内低头觅食……,</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一切就像一幅幅油画,而我们就在其中,可是那时候我们却不懂的欣赏。在今天的回忆中,这种景色仍不时的在眼前浮现,触动我内心深处的记忆。</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