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此是我的

苍穹飞鸿

　　“就这样开始我们的故事/没有浪漫的传说/鸟儿飞过/风唱歌/你从此是我的……”

这伤感的旋律凄美的歌声，穿过遥远的时空，越过岁月的崇山峻岭，飘进我记忆的深处。

1

故事的开始，还得从我大哥早年的婚恋说起。

那年他才十五岁，正在读初中，还不是谈对象的年龄。时任县工业局主要领导的父亲，一次下基层去化工厂调研工作，巧遇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因为在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结下的生死之交，双方家庭便自然亲热的走动了起来。

在交往中，我父亲的老战友夫妻俩非常喜欢我大哥，正好他们家有个十二岁的女儿，觉着很般配，主动向我父母提出干脆两家结成儿女亲，这岂不是亲上加亲。我父母看到他们的女儿长得乖巧可人，也很中意，双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儿女亲家。

在那个年代，一个还在读书的乡下小子能谈一个城里的对象，左邻右舍，十里八乡，谁不羡慕。

　　自从双方成了儿女亲家后，我大哥的这个对象就把未来的婆家当成了自已的家。

每逢学校放寒暑假，都会主动下乡帮我母亲料理家务，打理农活。虽然是个城里姑娘，但做事手脚麻利，很能吃苦，一点不娇气。

邻里见了，都夸我母亲好福气，儿子找了个这么好的对象，还是个城里人。母亲听了自然是心里乐开了花，越发越喜欢上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后来我大哥考上了师范，他谈的这个城里对象也进厂参加了工作，可谓是双喜临门。

谁料想，就在我们一家人都为之欣喜时，我大哥和城里这个对象的婚恋却亮起了红灯。

一天，在外工作的父亲急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就冲着我母亲大发雷霆，随手将一封信摔在桌子上。父亲没好气的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你儿子做的好事，要与人家解除婚约，人家那点配不上他。”

母亲楞了半晌问父亲：“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你儿子写信给人家，要解除婚约。”说到解除婚约，父亲的嗓门提的特别高，情绪特别激动。

母亲听了之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接着便放声大哭，边哭边自言语的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怎么也想不通。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老一辈们传统封建思想很重，在他们认为，年轻人一旦彼此建立了婚恋关系，就像歌中唱到的那样“你从此是我的”。一般情况下双方不得随便解除婚约，否则会被视为大逆不道！

因为这封解除婚约信，我大哥城里谈的这个对象，更是难以承受，一下子就病倒了，不吃不喝，昏睡了一个多星期，精神几近崩溃。

父母得知这一消息，怕闹出人命，一边赶忙让我姑姑进城向亲家表达歉意，并让我姑姑向亲家表明这边的态度，让他们放心，不会就此解除婚约；一边赶紧差人将我大哥叫回来，当着我和几个弟弟妹妹的面，将我大哥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父亲是个揉不住脾气性格刚烈的人，听我大哥解释他和城里这个对象没有感情时，气得脸色发青，冲过去要动手打我大哥，被在场的姑姑拦住了。

母亲一听这话，气得要撞山墙，哭着警告我大哥：“你要是和人家解除婚约，我就死把你看！”

我和几个弟弟妹妹站在一旁，谁也不敢吭声。

父母向来就是很要面子的人，又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觉着我大哥这么做，是他们做父母的没有教育好自已的子女，对不住曾经生死与共的老战友。更何况人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怎么能说不谈就不谈呢，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就连我这个做弟弟的当时也难以理解，这么好的对象你那里去找。

2

原来事出有因，我大哥高中毕业后回乡插队务农，与从南京下放到我们村的女知青，在劳动中，因为朝夕相处，加之又有共同理想和共同语言，日久生情，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恋人。

刚开始我大哥也怕别人说他脚踩两只船，曾动过和城里这个对象解除婚约的念头，但一想到父母不会同意，也就未敢提出。

父亲常年在外工作，起初并不知道这件事，听到传言说我大哥背地里与南京女知青谈恋爱后，也曾很严肃的告诫过我大哥，做人要厚道，你城里已经有对象，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母亲是个思想很守旧的人，认为两家结了亲就是换了心。加之我大哥城里谈的这个对象又是那么招她喜欢，令她满意。

在母亲眼里，从大城市来的女孩子，骄生惯养，不是过日子的人，那一点也比不上我大哥城里谈的这个对象。

在母亲的思维定势里，我大哥城里谈的这个对象就是她未来的儿媳妇，非她莫属。坚决反对我大哥与南京女知青谈恋爱，并使出很多招数来阻止我大哥与南京女知青之间的往来。

　　那知我大哥是个对感情很执着的人，父母的劝阻并未奏效。认为城里谈的对象是你们父母自作主张，我的婚姻我做主，由不得你们，觉得自已的选择没有错，不会后悔。

那时的师范生毕业包分配，我大哥师范毕业后本可以安排在城里学校教书。为挣脱父母和世俗的羁绊，也为他和南京女知青之间那份割舍不断的爱情，毅然绝然的选择去了偏远的一所乡村小学教书。

因为教学成绩突出，很快就成了一名小学校长。也就是从那之后，我大哥常常借口工作忙，回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而我大哥在城里已有对象还在和南京女知青谈恋爱，在他所工作的学校和工作的所在地成了公开的秘密。

　　身边知情的人同情；周围不了解事情原委的人则说三道四。

同情者认为，都什么年代了，还恪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老师为追求真爱，敢于不顾世俗，执着自已的爱情，情有可原。

持不同看法的人则认为，作为一名老师，为人师表，怎能已经有了对象，还和别人又在谈恋爱，有悖伦理道德，有损老师形象。

为让我大哥能回心转意，父亲请出家里的亲朋好友和曾在一起共过事的老同事老部下，轮番对我大哥进行劝说，甚至还请出当时我大哥工作所在地的公社一把手出面做工作。母亲的态度更直接更坚决：“只要你和城里的这个对象真的不谈，我也不想活了！”不惜以死相逼。

也许是迫于家庭和社会與论的强大压力，我大哥不得不作出妥协。时隔不久，家里为他和城里原来谈的这个对象简单的举办了婚礼。

3

满以为拜堂成亲，就此能万事大吉，但孰料我大哥却初心不改。婚后和城里的嫂子聚少离多，即便是节假日也难得回家一趟，夫妻双方都心知肚明。

城里的这个嫂子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心里明白，我大哥和她之间没有感情，还在爱着恋着南京女知青。

尽管如此，也从未和我大哥吵闹过，甚至都没红过一次脸，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认为总有一天我大哥会回迷途知返。而我大哥也不急不躁，每次城里的这个嫂子去乡下学校找他，不是躲就是让，有意冷落她。

尽管我大哥与城里这个嫂子没有感情，铁下心来要与城里的这个嫂子分手，但却从未说过一句过激的话，即便是在多次提出协议分手不成的情况下，也从未大动干戈过，夫妻双方从一结婚就处于冷战状态。

　　父母亲也知我大哥婚后与媳妇之间感情不合，还和南京女知青依然有着往来，但又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好过多的去干预。

直到有一天，父亲收到法院通知，说是我大哥已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理由是他和城里这个嫂子属于父母包办婚姻，和城里这个嫂子没有任何感情，与之结婚是被逼无奈。让父亲去一趟法院，法院要了解是不是父母包办的婚姻，要不然就不好判离。

接到法院通知，父亲非常震怒，与法官明确的说他们是自由恋爱，不存在父母包办。结果是我大哥离婚诉讼理由不成立，法院一纸文书判予不离。

我们这一代和上一辈人都知道在那个年月，闹离婚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情，即便是父母包办夫妻真的没有感情。只要女方没有过错，若是男方提出要离婚，必然会遭到社会與论的强烈遣责 ，我大哥恰恰犯了这个大忌。

　　婚没离成，我大哥还背上了喜新厌旧的不道德之名，甚至有人把他说成是陈世美。

离婚不成，还惊动了学校上级的一位主要领导。这位领导亲自找我大哥谈话，很是严厉的批评了我大哥：你身为学校校长，搞婚外恋，还闹离婚，不注意社会影响，成何体统。谁知我大哥根本不买上级领导这一壶。

都什么年代了，夫妻本来就没感情，提出离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把他在结婚之前就和南京女知青之间谈的恋爱，竟然说成是搞婚外恋，更是难以接受。

什么校长不校长影响不影响的，我本来就没有错，大不了我校长不干了。第二天就向找他谈话的这位上级主要领导递交了辞呈。校长不干了，上级领导也没有就此放过他，最终还是背了个行政警告处分。

因为离婚闹到法院，弄得满城风雨。身为领导干部的父亲，觉得我大哥这么做，把家里的脸面都丢尽了，胸中憋着一肚子火。

一天，我大哥回家看望父母亲，刚一见面，父亲就高声责备，你还有脸回家！上去就给我大哥一记耳光，我大哥一句话未说，含着泪掉头就离开了家。

因为父亲的这一记巴掌，父子之间就此有三年多时间断了往来。

4

直到父亲身患重病，生命垂危，我大哥才回家与父母相见。

看见几年不见的儿子归来，也许觉得儿子和媳妇真的是没有缘分，父亲对儿子却多了一份愧疚和怜悯之心，悔不当初，要不是当年我们做父母的擅自做主，怎能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觉得既对不起自已的儿子，也对不起自已的儿媳妇。

事已至此，后悔已迟，但毕竟已经结婚在一起了，父亲还是希望我大哥和儿媳妇之间的关系能好起来。父亲的愿望，背后与我母亲说过，但当着儿子的面却没有说出来。

父亲病危时，弥留之际，已是医院医生的南京女知青，和我大哥之间的恋爱，尽管曾遭到过我父母亲的强烈反对，并被棒打鸳鸯。但因为她一直深爱着我大哥，觉得我大哥的亲人就是她的亲人，并没有去嫉恨我的父母亲。

当得知我父亲将不久于人世时，怕被认出，特意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以医生查房的名义，悄悄的去住院病床前看望了我父亲，这事我父母亲和我们家人全然不知，只有我大哥知情。

　　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在父亲去逝后不久，我大哥与现在的嫂子，也就是我大哥与之真爱的南京女知青终于走到了一起。

婚后不久，我大哥也调到了现在嫂子工作的地方省会城市南京。也许是他们的爱情历经磨难；或许是他们的结合来之不易。婚后多年，他俩互敬互爱，朝夕相伴，一直生活得非常幸福。

现在想来，过去的嫂子和我大哥之间的那段婚姻，完全是传统封建思想酿成的一个悲剧。并非像歌中唱到的那样“你从此是我的”，反而成了传统封建习俗的牺牲品。

而现在的嫂子和我大哥为了他们之间坚贞的爱情，敢于追求，永不言弃，终能如愿，恰恰又印证了“你从此是我的”这句动人心扉的歌词，这或许就是爱的无穷力量吧！

　　《山楂树之恋》中孙建新和静秋的爱情，被称之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而我大哥为了他和现在大嫂之间的爱情，宁愿背叛自已的父母亲人；宁愿丢掉校长这个职务；宁愿背上行政处分；宁愿不要自已的仕途；宁愿承受社会舆论的压力；也要忠于自已的爱情，始终如一的执着自已的初衷。我想我大哥和现在大嫂之间那场惊世骇俗的爱恋，也应该算得上是史上最执着、最勇敢、最忠贞的爱情！

“就这样开始我们的故事/没有浪漫的传说/鸟儿飞过/风唱歌/你从此是我的……”是的，尽管我大哥和现在大嫂之间那场久远的爱情故事，也无多少风花雪月那样浪漫的传说；也曾有鸟儿在他俩爱的天空上飞过；也曾有风儿为他俩纯洁的爱动情的唱歌。与之不同的是，他俩的爱情却饱受曲折，历经坎坷，但最终还是月圆花好如愿以偿。

　　但愿天底下所有的年轻人都不要再重蹈我大哥和原来大嫂之间那样的婚姻悲剧！

但愿天底下所有的有情人都能像我大哥和现在大嫂之间那样真心相爱终成眷属！

作者：孙剑强，别名苍穹孤鸿，原南京军区首届书法印章研究会会员，江苏省散文家学会会员，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淮安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大运河文学》杂志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