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不过李清照

何兮°

　　制作/卡拉的虾米

音乐/醉花阴

演唱/于文华

李清照出生于名门世族，父亲李恪非是宋神宗熙宁年间进士，是当时著名的文人，是颇受苏轼赏识的学生。养母是状元王拱辰之孙女王氏，她是位知书达理的女性，具有很好的文学修养，视李清照如己出。李清照虽然出生于书香门第，但在这个开放式的家庭教育条件下，却没有长成大家闺秀，而是成了一个贪酒的济南女人。
李清照的生命中，从未停止饮酒。少女时饮酒，婚后仍饮酒，后来孤家寡人的时候更是喜欢饮酒，一直到白发苍苍的晚年，也不知醉了多少回。
 李词人饮酒，总是不拘时节不拘地点。赏玩游乐的时候，必要以酒助兴；亲人远离，孤单寥落，也要借酒消愁；流落在外，相思难耐，也要喝酒；赏花时候，不能无酒；落花时节，借酒驱伤；秋风瑟瑟，落木萧萧，又要用酒来煨暖时节。
总之，她喝酒，总会找到喝酒的理由，而且不只是小酌，还要宿醉。在这位才女的作品中，我觉着最眼熟的就是沉醉、残酒、病酒、淡酒、把酒、酒醒等字眼。在她流传于世的诗词中，70%与饮酒有关。

 【少女时代，醉了3次】

不满十六岁的李清照已是腹有诗书的娉婷女子，对性格活泼的她而言，闺房太过死气沉沉。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后，在那个叫溪亭的地方，她划着小船，悠然飘在水上，不知不觉已是黄昏。窈窕的少女，潋滟的水光，田田的荷叶，这样的画面足以让人沉醉。当然，真正沉醉的，是那日的李清照。或许是太兴奋，多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很快就醉眼迷离了，小舟竟漂入了荷花深处。吃惊之余，酒醒大半，然而，游兴正浓的她醉于眼前景致，却没有归去的意思，反而划着小船继续前进。蓦然间，无数只鸥鹭被惊起，平静的画面平添了几分灵动。那天的情景，始终萦绕在李清照心中，她要告诉世人，青春时节，她曾那样沉醉过，于是有了：

《如梦令·一》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十七岁婉约的李清照，任情豪放，不受拘束。在一个雨疏风骤的夜晚，她再次举起酒杯，然后借着酒力沉沉睡去。浓睡酒转时，她的心里其实是清楚的，一夜骤风疏雨的揉损，海棠花定是残红满地，却又不忍亲见，忙不迭地问卷帘之人，园中的海棠花是否无恙。
 《如梦令·二》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读着这样的词，谁还在意词人是否好酒？为花而喜，为花而悲、为花而醉、为花而嗔，这就是李清照。

　　深闺寂寂，来不及卸妆就迫不及待以酒浇愁。酒没有喝多少，但心已经醉了。醉了倒头便睡，直到发髻松掉把她弄醒，杯中犹存残酒。醉也不成，梦也不成，空对烛花，心事重重。
《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 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少妇时期，醉了7次】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十八岁的李清照与二十一岁的赵明诚在汴京结为伉俪。在二十八年的夫妻生活中，从新婚燕尔到婚后赵明诚求学在外，独守空房，再到后来家国变故，李清照更是不知醉了多少回。

新婚不久，李赵双双出现在冬天月下的雪地上，并肩而立，不说话，看梅花映雪。人已离去，雪地上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李词人心情大好，酒性大发，且非要一醉方休才罢。长夜灯下，李清照摊开宣纸，记下了此刻的心情：
《渔家傲》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樽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有花，有月，有酒，有诗，他们过的才叫日子。

独守空房，满腔愁绪，借酒消愁。而这次的喝醉，竟让她迷迷糊糊地带妆入眠了，甚至那插在头上的一支残梅，也没来得及取下。
《诉衷情》
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重阳赏菊，东篱举杯，也未能宽解愁怀。相守的日子，煮酒烹茶，似乎都寻常，别后才知道，那样的幸福，并非触手可及。日子，因为相思，变得漫长无际。
《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独自的春天，萧条的庭院，关着门，就好像关着世界。斜风细雨，流水断桥，垂柳繁花。而她，无心游赏，深闭重门，饮酒赋诗，借以排遣愁绪。然而，音信无凭，心事无人可告。看来，忧愁在心，春天也不好居住。
《念奴娇·春情》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早春时节，心随春动，独抱浓愁，辗转难眠。此时，她青春不在，年华渐老，最重要的是，膝下无子。公公赵挺之临终前的嘱托，赵明诚记得清楚，李清照也是心知肚明。如今，赵做了太守，若娶妾生子，也无可厚非。李清照却不愿面对那样的事情。夜深人静，百无聊赖，只能独酒成殇、纤手剪灯花。
                   《蝶恋花》
        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翦灯花弄。

宣和三年， 被罢官重新任职莱州太守的赵明诚，毕竟也是寻常男子，虽然深爱着李清照，怕也没有专注到心无旁骛的地步，加之父亲的临终所托，收妾也就顺理成章。他的款款情意，长到了别的院落，把清照单独留在青州的"秦楼"。这年李清照是三十六岁。
      李清照无法接受，自己深爱的男人身边突然之间有了别的佳人捧砚添香，伤心愤懑了许久。她突然觉得，为了赵香火有继，侍妾之事已无烦恼的必要。
赵明诚，已不再是那个与她赌书泼茶的男子，而李清照，仍是那个煮酒填词的才女。
这年秋，李清照特别消瘦，不是因为酒，真不是酒。
《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公元1127年，北宋灭亡。建炎二年（1128）三月初三，南渡后的李清照（46岁）邀亲戚在江宁家里小聚，饮着清茶淡酒，闲话动荡时局。金人的烧杀抢掠，百姓的流离失所，朝廷的退避躲藏，让李清照痛心疾首。
这个夜晚，李清照只饮了半杯酒，辗转难眠，忧国伤时之情，总在心间游荡。
夜空下，遥望北方，看不见几点星火。只能到梦里，遇见汴京曾经的美丽。可她知道，梦里所见，转眼即空。梦醒的时候，无边的春色，笼罩着忧愁。春将逝，人将老，国已丧，心已凉。
         《蝶恋花·上巳召亲族》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

 【怨妇时期，醉了6次】

 建炎三年八月十八日，赵明诚病亡。葬毕赵明诚，李清照自己也大病一场，在极度的悲伤中连醉了数次。

     时值晚秋，万物萧瑟，再加上国丧夫亡，心绪不佳，只好借酒排遣，饮多而醉，不禁沉睡。
这样的日子，当真是，醉也无聊，醒也无聊。对大病初愈的李清照而言，一场宿醉，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鹧鸪天》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 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

南渡之后，李清照递遭家破人亡、沦落异乡、文物遗散、恶意中伤等沉重打击，在暮天秋色里，小酌几杯，对死去的亲人和昔日幸福温馨生活发出了深深的祭奠。
                  《忆秦娥》
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暮天闻角。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将近重阳节，菊花开、秋凉袭。一座城，一座院落，一个人，一杯酒，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行香子》
天与秋光，转转情伤，探金英知近重阳。
薄衣初试，绿蚁新尝，
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那堪永夜，明月空床。
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又是未卸妆先喝酒，醉了倒头就睡，鬓上插的那支梅花不知何时已经凋零了。睡前点的沉水香，烟雾已经散了，而酒气却还未全消，足见喝得酩酊大醉。
《菩萨蛮》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著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建炎四年（1130）赵明诚死后的第二年春天，白天，李清照惜海棠花落，夜晚则借酒排遣幽闷，想在梦中得到一丝慰藉。然而梦中的情景依旧使梦魂幽怨哀愁。
《好 事 近》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伤春时节。 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鶗鴂。

    四十九岁的李清照居无定所，身心俱疲，被一个渣男叫张汝舟的人骗婚骗财骗文物，还遭到家暴。无奈之下，将张告到官府，才解除了婚姻。按律告发丈夫要判刑两年，后在赵明诚的姑表弟帮助下，虽只在牢中呆了九天，但身心又一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绝望无助的时候，李清照只能在回忆里找寻些许温暖。无论是汴京还是青州，都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即使是当年还称作江宁的建康，赵明诚也曾陪她踏雪寻诗。
然而，回忆的炉火，终究温暖不了现实。寂寞太深，无从解药，西风扫地，酒精也不能给人刹那的温暖。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有她独立的品格，有她坚强的个性，有她细腻的情感，有她开阔的眼光，最终没有被岁月淹没。她就在那里，静默如尘，与酒结伴，与文字小酌。而她的词，就如一坛佳酿，愈陈愈香，供后世人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