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种心境 (昔日散文.原创)

理喻

引言：此为本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写的一篇散文，提示阅读时置身于当时的背景辅助情感体会。

也 是 一 种 心 境 (抒情散文)

乡间的黎明一般是很静的。下了一天又下了一夜的雨，这刻停下来，黎明显得就更静，而且长，而且明丽，而且清新。

时分又是立夏的隔一天。雨是潇潇的，綿绵的。绵绵比较潇潇，无端的就觉出暖意。暖又不酷，春魂未去，真好，真是生命少许的美妙光阴。

劳累了一春的乡人也该睡个足了。此时，麦已青青，菜已绿绿，大田作物已经全部播完，安稳下来的心泡在甜甜的雨夜里，这时的梦才属实是一种温馨。没有农业机械发动的轰响，甚至没有强光的刺激和暗调子的包围; 纷繁和重负被雨推却了，渴睡成了整个村庄的沉浸; 这静，这宁和，这明明白白的停止，这独此无二的氛围，该说是乡人们一年少有的制作吧，也该说是上苍与大地会心的安排吧！

仰在床上想我的事。我也很累，而且没有累出头。这土平房去年抹得不好，晚秋前长了些草，雨水便从那个地方流下来，夜里分开几个盆去接，好在安寝的地方没有漏。

这房子仅度过二十几个春秋现在已经显得十分羞愧了。如此，我还没有勇气扒掉它。钱，一味打发在儿女读书上头，如今供一个大学生要成千上万，我的祖上文化贫乏，我这辈子文化饥渴，一直期望用文化改造家庭命运，不期人口濒临爆炸，大学生也竞争得不好安排了。于是心里总问，是不是竞争的学问要突出于文化之中了？文化出现负值了吧！不是许多不识多少字的都把大钱赚了吗？赚钱，竞争，活得结实，这类本领怕是实用的国人文化了吧！

忧患，也是一种累。忧患，也需要黎明。

　　听得最清楚的是麻雀们在屋檐上叫。这出风头的声音是单调的，根本打不破黎明的安恬，反倒静出了生动，静出了自身的证实; 若么，就是在诱惑人对外面空间的想象。

尚不知那云是否扩散开去。麻雀们是敏感的，大约前天阴晦的时候，它们就躲得无影无踪了 ; 而现在这么早的跳出来，并且像杨振华相声里的下象棋，将将将将的，满心欢喜溢于嘴上，无疑这雨霁定会带来一个响晴。

窗子还遮着。与妻合作的纱帘子该是揭去了，我不愿意从帘子缝里往外看风景，再说，亮煌煌的留着它，这意识太下。那图案上的玉兰花倒是圣洁而美丽的，只是图案表现的太假，太古板，硬是把温和柔美的本体用金镂玉刻式的白描法弄出许多的铁锈味儿来，以至使人不能别致地感觉它，倒很容易想到顾恺之、吴道子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的衍传，这衍传太久，打不破就不是进步。

　　撒开眼晴豁然涌进来的果然是水彩画般的世界，这一片新绿的小菜园，和我昨夜的梦极其相似。人说谈梦的人往往浪漫，这我有点相信。因为不同于眼前菜园的，是我梦中过早地就有了结果子的树，而且肥硕，而且还有三两只榆白色的菜蝶飞飞落落。这扩张的东西，这动的东西，真实的眼前确还没有。眼前只有静，只有谐和。不过，静，却使我想到蕴育，想到时间发展。看来这梦与我本人的现实尚不遥远。远没有飞过来的火腿和特区般的广厦，远没有仪态万方的小情人像小猫似的舔我的脸。我知道，抑或那样，也不甚浪漫，只不过是与我不夠格的。梦，大概还是与心态有关吧，比如年青就有许多的憧憬，许多体面的自私，心底下塞着花花绿绿的图片，昨天照照镜子，竟勇敢地产生出遗憾。

断然许多人都在寻找自己。不同的年轮也在寻找不同的贴近。可我一直弄不清贴近自已是现实，还是贴近现实是自己。那喧闹繁华的小城，几乎许多人都热恋着它，攀附着它，青睐着它，可我却没有几多心思。我的工作虽然就在那里，家，却久久不肯迁去。那盘亘交错的街巷和高耸林立的楼常使我弄丢了“自已"，那满街满市的人头攒动以及西瓜皮酿出来的暑气常使我中交阻塞呼吸不畅。我越来越看不清这商品气装饰背后的真实的脸，听不清稍纵即逝的笑容带来一些什么累累赘赘的话。也整不明白那些翻斤斗、打把戏的人原来只为了屁一点在情在理的事，而电话里高手们只需一阵闲扯就把血脂粘稠的心路接通了。之后，撂下电话就像赵本山叫一声“我的妈呀一一"那样发现了成功。

　　得承认，我有偏见。城市是一个色彩纷呈的绝妙的世界。它把大千风景缜密地汇聚起来，其中固然有它的精巧和诸多内涵。可我没有福，我的福似乎就在眼前的乡村。现在，视线从小菜园稍微外延就可以见到诚实的土地，阔朗的苍穹，一一一那依傍村落的河，在这黎明之际，正缓缓升腾着稀薄的蒸气; 厚重的岸，健壮的山，像隔着一层弥而不散的雾把影子投进来; 鱼线一个圈儿一个圈儿地就在影子上划。若探出头去，还可以听到更细微的东西一一一蟾蜍的声音正均匀迟缓地汇在小昆虫哩哩啦啦的低语中，令人从泥地中想象着原生态的世界。

我想吻合黎明。乡村的黎明拥有广袤的原野，拥有明暗反差形成后最清晰的物界轮廓，还有我这领地似的小菜园和与之相贴近的梦; 我轻松闲适地体会着它们，也感受着自已; 我觉着这时的静，是不同于夜阑的，也不是躲起来的;它充满着光明和真切，希望和愉悦; 保持着不苍凉、不腐臭、不极端的中界;常于休憩中滋润着生机，用和平的畅想来调节人类的疲惫; 我想好了，这也是一种独立的性格。

好吧，黎明，让我们来轻轻地聊一聊……

李 晓 博

写于1992年5月

(有的图片从网上择选，不当之处敬请通知删改。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