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8;">久久呆在店里,做着“守株待兔”的陈年旧梦,“兔子”没逮到几只,手机晃悠得眼睛速速老花。</span></h3><h3> 走向门口透透新鲜空气,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楼顶轻轻飘落。微风拂着脸面,竟有了几丝劲道和凉意。我点开手机日历,惊讶看到,再过几天,就是七月半了。</h3><h3> 七月半,是民间接送老客的日子!</h3><h3> 眼下所在。去年月半。我堆码着纸质衣帽冥币,燃起熊熊大火焚化,再燃放鞭炮,恭送着老客回家。这一幕,仿佛就在昨天。</h3><h3> 终日默守方寸小店,慵慵懒懒,浑浑噩噩。时间却在奔跑,眨眼之间,就跑了个大圈,又回到了起点。</h3><h3> 我心里倏地紧张起来。</h3><h3> 接送老客,敬仰先祖,在咱们农村,可是件大事,容不得半点怠慢。</h3><h3> 我得着手做做准备了。</h3><h3> 自父母故去,兄长久居外乡,我亦住在闹市。老家木屋,窗封门锁,堂屋香火只能在我们偶尔回家时,才会点亮。香烟,在烛光中缭绕升腾。龛上密布蛛丝、落满尘埃,不知留居其上的先祖,对着这份久违的虔诚,是欣慰呢?还是抱怨?</h3><h3> 我祖父这一支脉,子嗣本来不弱,在祖父的言传身教中一度香火昌盛。谁知祖父去逝后,另外两个叔父经不起洋教徒的循循善诱,毅然决然地移走了神龛牌子,和着一群耶稣信徒在堂屋中央载歌载舞。</h3><h3> 我依逻辑推断,原先在父亲数兄弟家轮流坐守的先人们,已经统统汇聚到老父亲建造的神龛上了。</h3><h3> 老客,也就成了我们一家人的老客。</h3><h3> 父母故去,老哥随侄长居城里,接送老客的差事,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我的头上。我一直深信,先祖们对后辈充满着期待,寄予着厚望,也在竭尽全力荫护着自己的子嗣后裔,我辈岂能有疏忽怠慢之心!</h3><h3> 我清楚记得,去年月半,在送老客时,只为了图个简省,有意将曾祖父的礼包省却了。结果卜卦求吉时,我遇到了阻碍。多年来一直敬献曾祖父的礼包,忽然说停就停了,我当时也心怀惴惴,又抱着侥幸心理试试。结果,一个吉卦打来打去,就是打不翻转。后来,我直接把话挑明,祈求曾祖父原谅,并承诺下年的礼包继续。再次抛出阴阳卦,立马就合了心意。事实证明,还真是曾祖父克着那个卦不放。</h3><h3> 看来,神界和人间的情理,是完全相通相融的。</h3> <h3> 我位居街心的狭窄房子,钢筋水泥结构迥异于老家的杉木结构,但顶梁和神龛,我却毫不犹豫地保留。我认为,这是咱们老祖宗数千年的精神传承,也当是一栋楼宇的灵魂。</h3><h3> 因临街铺位人来车往,我担心先祖们不堪其扰。又考虑到,在经营的店铺里,如果顾客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摆着香炉和灵牌的神龛,那当是极为尴尬和别扭的事。为此,我便想了个两全其美之法,将神龛设置在顶楼前方。</h3><h3> 先祖已是神灵,自然能腾云驾雾,我根本不用担心他们出入顶层的不便。我遵循传统习俗,依照礼法请专人写了家先,以古老庄重的仪式,确定了“李氏门中列祖列宗之神位”。终于,住惯了乡村堂屋的祖先,被我请到了闹市楼顶。</h3><h3> 从此往后,我便学着祖父及父亲敬奉先祖的模样,在特定的时日,点燃烛香,斟上清茶,摆上贡品,毕恭毕敬地顶礼膜拜。</h3><h3> 在闹市,接送老客要比老家简便得多。在乡下的日子,每逢七月半,我们一家人便在父亲的安排带动下,一起忙碌起来。姐弟几个帮着,用手推石磨磨细粑粉,用硕大的野树叶子,或者浸泡绵软的竹笋壳包裹蒸熟。从地里砍几根甜干蔗,一节一节剁好。去菜园里挑选出几颗鲜嫩的包谷,放进蒸糯米粑的蒸笼里。落花生还没硬壳,但还是要扯几蔸让先人们尝尝生鲜。父亲则用红黄绿纸及竹篾丝,为老客们编织各种格篮和衣帽。</h3><h3> 期间,堂屋八仙桌上,餐餐摆有农家自供的肉食荤腥,米酒白饭。我们姐弟们,个个欢天喜地的跟在父亲身边叩头“唱呀”,眼里盯着的,心里想着的却是桌上馋人的美食。</h3><h3>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幕已渐渐远去。 留在我心中的,只有无限的回忆,和思念。</h3><h3> 在街上的每年月半,我迈出家门,便可从邻近的市场买来喂食饲料的鱼肉。横过马路,便可从超市买来混合多种添加剂的糖果。在五十米开外的巷子里,可在佛教用品店买来厂商批量生产的衣帽鞋袜和纸钱。比起乡下老家,自是省心又省力。</h3><h3> 正缘如此,我在恭请老客们领受时,心里老觉得有些虚晃和不安。仿佛自己是在跟风追求一种敬仰先祖的形式,而缺少真心诚意。</h3><h3> 也不知,我家居高临下的老客们,在品尝并领受眼前儿孙的这份心意时,是否会生发</h3><h3> 时过境亦迁,情是故乡浓</h3><h3>的感慨?</h3><h3>2019年8月10日于古镇山门</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