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是红还是白

无尘

桃花来你就红来

杏花来你就白

爬山越岭我寻你来呀

啊格呀呀呔

这首民歌《桃花红杏花白》很多歌手唱过，经常有人把它当作陕北民歌，这完全是误解。其实，这是山西左权民歌“开花调”的一首代表作。“开花调”是流行于太行山区左权县一带的民歌，被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桃花红杏花白》一开口就抓住春天最抢眼的色彩，非常直白地唱出对爱的呼唤。我老家在黄河岸边，连接黄河的是一道道深沟，典型的“七沟八梁一面坡”地貌。村子就座落在沟梁上。沟崖上长满野生桃、杏树，一到春天，那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杏花，远看，宛若云霞；走近，清香沁脾。由于小时的这种印象，对“桃红杏白”太有感觉了。一听“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就仿佛回到故乡的崖畔。在这风暖日丽、乱花迷眼的季节，想了，爱了，来了，醉了，爬山越岭，只若等闲，没有丝毫的扭捏、矫情。

古诗词中也有很多写杏花的句子。可是，在古诗中的杏花多被描写为红色。如：

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唐·赵令畤《蝶恋花》）

赵村红杏每年开，十五年来看几回？（唐·白居易《游赵村杏花》）

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唐·俞国宝《风入松》）

当然最有名的还是被后人别有用心地演绎、曲解、误读的那首诗：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宋·叶绍翁《游园不值》）

这是从唐人吴融的《途中见杏花》“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人行正独愁”句直接引用的。好端端的写春景、春愁的诗，却被当代人解读为出轨与暧昧，作者有知，想必也是醉了。

为什么在唐宋诗人眼中杏花是红的？是他们观察有误吗？

其实，不是古人观察有误，恰恰是我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杏花开花的全过程。杏，同梅、桃、李同属蔷薇科李属，是落叶乔木。全世界杏属植物共有10个种，3000多个栽培品种，有西伯利亚杏、辽杏、藏杏等，而这众多的品种，其共同的祖先是原始野杏。原始野杏的原生地就在我国新疆及临近的中亚地区，新疆天山以北的伊犁地区新源县，有成片的天山野杏林。

山西从南至北，全境都有杏树，南有水灵灵的“白水杏”，红艳艳的“胭脂杏”，大似馒头的“馒头杏”，北有阳高、天镇的大黄杏，色彩形状不一，口味各异。果熟时节，可以沿着纬线从南吃到北。

杏花在蓓蕾初绽时，花苞是纯红色。开放以后，花萼、花蕊仍是红色，花瓣则渐渐变淡，至盛开时，变成白色。所以古诗词中把杏花描写为红色，是不无道理的。恰好说明是早春时节。唐代诗人温庭筠就观察得仔细：“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

杏花开花晚于梅而早于桃李，在江南，农历二月杏花开，对农民来说，这也是要开工春种的日子，所以，南北朝时期有“望杏敦耕”的说法。而在中原地区，随着纬度升高，杏花开花则要晚一些。《夏小正》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记录传统农事的历书，其中记载：“四月，囿有见杏”，说明两千年前的皇家园林中已经有杏树了。不过农历四月的杏还是青涩的。在晋南地区，早熟的杏也要到农历五月麦收季节成熟，所以叫“麦黄杏”。

杏，一种常见的果子，却被赋予丰富的文化含意。例如，圣人授课处叫“杏坛”，这源自于《庄子》中的记载：“孔子游乎缁帏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既然圣人在杏树下授徒，于是杏树就与圣人有关了。宋乾兴间，孔子第四十五代孙孔道辅监修孔庙时，将正殿后移，除地为坛，环植以杏，名曰“杏坛”。以后人们将授徒讲学处也都纷纷美其名曰“杏坛”。中医常以“杏林中人”自居，用典出自《神仙传》对三国名医董奉的记载：“君异居山间，为人治病，不取钱物，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 ”自此以后，“杏林春满”、“誉满杏林”等就成为称颂医家之辞。

杏花的花期较长，一直到清明节前后，满山遍野还偶见雪白的杏花，在江南，这时候往往伴有蒙蒙细雨，很容易让人触景伤情。唐宋时期，到长安、洛阳、开封科考、做官的江南文人，没有高铁，没有Wi-Fi，一别家人，少则数年，多则大半辈子。杏花，就成了他们寄托乡愁的色彩。“客于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春雨中”。“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杜牧的这首诗，更是把杏花与清明、美酒、乡愁、追思联系在一起。杜牧曾任池州（今属安徽）刺史，池州有杏花村，以造酒闻名；而山西汾阳也有杏花村，出汾酒。于是杜牧所指到底是哪个杏花村，南北各说各理，争论不休，留下一段公案。

我最喜欢的与杏花有关的三首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宋·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杏花村馆酒旗风。水溶溶。扬残红。野渡舟横，杨柳绿阴浓。（宋·谢逸 《江城子》）

杏花春雨江南。（元代·虞集《风入松·寄柯敬仲》）

你喜欢哪首？不妨来晒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