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事万段（17）||人格在瞬间暴露无遗

姜·不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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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沿着小区大路游逛。这是避暑房，1200米海拔，山嘴下一块3000亩的大平坝，可以修好多的房子。目前使用的土地面积还只有六分之一，已经建好的小区外，开发商搭建了一些蓬，作为当地农民前来卖菜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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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买东西，闲逛，人流如织。买房避暑的自然是城里人，重庆来的占绝大部分。这是贵州省，连绵起伏的山，山民们不理解城里人的怪心思——山民们挣了钱都去城里面买房，这城里面的人还争着到山顶上那么不方便的地方买房子，买了还不常住，一年就住一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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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介绍完了，该说我遇到的一幕了。也是无意间遇到的，你看哈，一位五十多岁的农民大妈，在摊位卖东西。忽然，一位同样是五十多岁的城里大妈走过来了，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苕粉，就是用红薯磨制的面粉。

城里大妈：“那边的秤称了，少了差不多一两呢！”

那边的秤，指的是开发商放在固定地点的一把称，作为称重的标准，但凡有卖家缺斤少两重量不够，一律以那把秤为依据和标准，是为“公平”的代言人。

农民大妈立马说：“没啥，不够就添就是，反正都是自己家种的。”

我见农民大妈就用一双乌黑的手，伸进苕粉包里直接抓了一把，放进城里大妈拎着的塑料袋，见城里大妈没有收手的意思，又再抓了一把放进塑料袋里面去。乌黑的手上留下白糊糊的苕粉，那么刺眼，那么钻心。我知道两把苕粉的重量肯定超过了一两，城里大妈已经心满意足了。但多出的部分，城里大妈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就更不要奢望她退回去一点的了。

我在想，农民大妈一句话“反正都是自己家种的”，会更加地让城里大妈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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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就好了。没想到城里大妈说了一句：“都10元钱一斤了，你还是要把重量称足噻。”而且，明显感觉到了她说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告诉我，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价格不贵的小东西她就不去计较了，价格都高达10元钱一斤的了，她还是要计较一下的。

我盯着农民大妈的脸，我就要看她怎么回答，讪讪的，农民大妈还是那句话：“没事儿，反正都是自己家种的。”说完，悄悄把沾满苕粉的手在衣角上蹭，生怕城里大妈责怪她没带勺子不卫生的做法，她知道城里人讲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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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了那里，热闹的其他场景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了过去。也就几分钟的事情，我起初并不在意。

回到屋里，这两个大妈的对话场面，老是闪现在脑子里。

我被她们短暂对话所隐喻的人格冲突给吸引住了。他人就是自己，不管是城里大妈，还是农民大妈，都在对方发现自己，并确立自己。

首先，是城里大妈把农民大妈预置为偷斤减两的坏人。改革开放都四十年了，再落后的地区，一旦有开发，比如这度假或旅游的开发，当地的农民都变得很精，不再是纯朴善良的角色。我想，城里大妈应该有这样的“共识”，这也是她要去“公平秤”复检的原因。没料到，果然如此！城里大妈一定在为自己的谨慎与聪明点赞和高兴。而且，再一次确定了自己是城里人的身份，在农民大妈的身上又一次发现了自己。

农民大妈呢，自然理亏，我们没法去求证她是不是就像城里大妈那样预测的那样使坏，但态度是真诚的，立即改正的行为也让人感动，多抓出的部分，既可以理解为对自己错误的补偿，也可以理解为不像城里人那么计较。我们也知道，在此过程中，农民大妈在城里大妈的身上，也发现了自己，并再一次确立了自己作为农民的身份和地位。

至于成立大妈补刀的说法，把这样的过程又强化了一次而已。当然，城里大妈还在抢占道德高地，地位高的人往往在地位低的人面前使用这样的伎俩，我见得多了。我在想，幸好我们英明神武，搞了精准扶贫，城乡二元对立也宣告终结，不然，社会怕早已出现撕裂。在这个国际环境争斗不已的时刻，众志成城比任何时候都要重要，城里大妈与农民大妈的一次对话，说小太小；说大，也可以折射出天大的意义呢。

萨特曾经说过：“他人就是地狱”。我对这个话有过好多种版本的理解，今天我想，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会互相影响一个人的思想与意识，并一次次落进潜意识中去，一次次塑造一个人的人格。所以，一个人没有自己的主见，心灵不强大，就会像面团那样任由他人揉捏，拿破仑就不信邪，只信自己——他人就是地狱，本意在这里？

把别人预设为坏人，自然会说出负能量的话，责备他人就成为常态，自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种人，还从不会知道自己对他人的危害，就像这位城里的大妈。因为受众会得到你话语中隐含信息的暗示，会在你的预置中确认自己。啊哈，善良有多重要，再一次被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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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历来被误解。人们把它理解为愚化女性压迫女性的理论断语，我就想，古人干嘛那么白痴，吃饱了没事儿干就这么硬生生地得罪天下所有的女性？

这话其实大有深意，它预置了一个假设——“有才的女子往往是无德的人”。其实何止是女人呢，有才便无德，男人多的是！那古人为何断定“无才”便“有德”呢？

“无才”的话，就如这位城里大妈，她就不会去思考苕粉是否缺斤掐两，也就不会首先预设农民大妈为坏人。一旦一个人以平常心待人接物，对这个世界友好，世界自然也对他（她）友好！男人们争战使坏已经够这个世界受的了，女人们就别再加进来添乱啦！哪怕傻一些，对这个世界，难道说就不是一种贡献吗？怪不得电影里面傻乎乎的善良女子总是受人喜欢，老祖先也教育男子找媳妇儿时一定要找善良淳朴的，要远离嘴尖舌怪爱搬弄是非的女人，还说这是对传宗接代继后十八代都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一次，不知道理解对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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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是无法教会的。善良是一种天赋，是一种勇气，也是一种魅力，哪里用得着区分男人女人哟！所以多久前我就说“大智乃善”，古语也有“大智若愚”，这两个大妈给我的印记，不写出来简直就无法入睡。

——一看时间，马上凌晨一点了。该睡了，睡吧，睡吧。

（2019/08/11.凌晨一点搁笔，不，搁下的是在手机上敲字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