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边疆 阿拉斯加游记 Kan 2019/08/08

Kan

搬来美西北华盛顿州十三年了。往北离加拿大边境只有两个多小时车程，多次去过温哥华。但是从来没有踏足过加拿大背后那片神秘的土地，那就是美国阿拉斯加州。今年暑假我们全家一致决定去看阿拉斯加。

打开阿拉斯加的方式有许多种，我们选择了最慵懒的一种，坐游轮。

 我们是从温哥华上的挪威游轮，九万多吨排水量，载客2300人，工作人员1100人，共3400人。 旅游旺季，全船满员。

在美国，阿拉斯加常常被称为“最后的边疆”，是因为它是一块“飞地”，本土之外的领土，中间隔着 加拿大。

1741年，一位名叫维他斯.白令(Vitus Bering)的丹麦人受沙俄委派，从西伯利亚横渡分隔亚欧 大陆的海峡后第一次“发现”了阿拉斯加。这个海峡就是后来以他的姓氏冠名的白令海峡。这个所 谓的发现，让沙俄获取了180万平方公里的疆土，相当于五分之一的中国国土面积。其实早在一 万余年之前，人类就已经从现在的白令海峡经冻结的冰川进入了美洲大陆。他们便是现在的土著 印第安人，模样跟中国人相仿，同属蒙古人种。

1867年，处于战争中的俄国以720万美元把寒冷，遥远的阿拉斯加卖给了美国。在1959年，阿拉 斯加成为美国的第49个州，也是面积最大的州。石油储量达百亿桶，有丰富的矿产资源。美国真 是占大便宜了!

如果阿拉斯加独立，它将是世界上第18大国家，排在伊朗和外蒙古前面。但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一共才居住了74万人口，尚不及中国一些县的人口规模。

阿拉斯加是全球仅有的8个在极圈内有人地区之一(另外7个是加拿大、格陵兰岛、冰岛、挪威、 瑞典、芬兰和俄罗斯)，而因为位于大陆西岸，阿拉斯加和北欧4国一样，气候相对温和，再加上 有众多雪山、冰川和峡湾，让它和冰岛、挪威一样，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极光观赏地和高纬度旅 游区。

想象一下，你如果站在北纬90度的地方，也就是地球仪最顶尖的位置，那就是北极，以此为原点 你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是向南。

提到阿拉斯加，脑海里便会浮现出“三文鱼”，“冰川”，”淘金潮“等等字眼。我期待着此行能极大地丰富我对阿拉斯加的认知。

从游轮上的图书室借阅了一本西雅图作家雷本写的书《航行到朱诺》，记录了他自驾10米长的小 艇由西雅图沿曲折海岸线到一千余公里开外的阿拉斯加首府朱诺的历程。他航行的线路大致也是 我们所乘游轮的线路。应该说由于船紧靠海岸线航行，外侧常有岛屿将太平洋隔开，一路上风平 浪静的时候居多。

凯曲坎(kechikane)是游轮经停的第一个港口。小镇常住人口一万出头，年接待停靠游轮500轮次，百万游 客。崇山峻岭将此地与外界隔绝，进入通道只有飞机与航船。凯曲坎以出产帝王蟹闻名。临登 岸前管我们船舱的广东籍服务员海涛叮嘱说一定要去最大最正宗的那家，店名就叫帝王蟹，119 美元三条螃蟹腿，我们一家正好一人一条。他伸出手臂说，有这么大，够吃的了。事后证明上来 的蟹腿并没有像海涛的手臂那么粗大，虽然这位广东小老弟本就属于干瘦的一类。

镇上靠山的溪流街曲折回转，如精致的丽江老街，开满了旅游纪念品商店。溪流中可以看到好多 硕大的三文鱼逆流迴游。三文魚是一个神奇又充满 悲情的物种。它们在河道淡水里生出魚蛋，只有少部份能孵化成小魚苗，各种鸟类野鸭都要吃鱼 蛋和小鱼苗，只有躲在水草丛中的才能幸存，据研究每2800个鱼蛋最后只能长成两条成年三文 鱼。三文鱼苗长到足够大时就会沿河流游入茫茫大海成长，两三年后约长到40-60公分长，3-5磅 重时又会迴游到它的出生地河流，产卵后死亡，算是落叶归根。有无数河流可产卵，它是如何找 到自己的出生地的?或许每条河的水质有轻微的差别，它是牢记了家乡的味道?这真是一个大自 然的奇迹。

一家店面外墙上赫然写道:在这里，男人与三文鱼一样溯流而上，授精繁衍。原来这儿曾经是一 家历史上有名的妓院，女主人16岁时从美国大陆来到此地做皮肉生意，七十年代以九十多高龄去 世。

我们第二个靠港城市便是阿拉斯加首府朱喏市(Juneau)。市镇背靠青山面临港湾，与凯曲坎一样没有公路连接外界。朱喏人口三万余人。城区很小，溜溜达达一二个钟头也就走完了。走过一棟转木结构 褐色的五层楼，是州政府大楼。 门口有欢迎参观的标识， 就拐进去看了。楼道狭窄，仅容两人并 排通过，里面肃静整洁。一楼两端分别是参议院与众议院大厅，后侧设有两排民众旁听席。在三 楼州长办公室门口，身躯魁梧热情洋溢的接待员老太太给我们送上金箔包裹的糖果，嘴里说这是 送给你们的金砖。阿拉斯加曾经一度为淘金乐土。

阿拉斯加是传统共和党执政州，崇尚小政府低税率，政府大楼的简朴以及上饭店吃饭没有消费税 倒是非常直观的政策注脚。

市中心有一处叫马尼拉广场，立了石碑，铜匾上刻有介绍文字，说的是1904年菲律宾工人帮助铺 设了阿拉斯加首条海底电报缆线连通朱喏与西雅图。

我们也参观了博物馆。这个博物馆里有很多实物，里面关于阿拉斯加历史的介绍内容非常丰富， 从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到俄国人开展的皮毛生意，从阿拉斯加易手美国，成为美国的一个地区， 到淘金热时期，修建铁路，二战期间日本侵占阿留申群岛等等。1959 年阿拉斯加正式成为美国第 49个州，我们看见那一天的报纸头条，用黑色大字体写着“WE'RE IN"，透着欢乐;1968年发现石 油之后，建造输油管道......每个时期都有实物展览，很有意思。

游轮第三个停泊港叫斯格威(Skagway)。这儿有公路与铁路深入阿拉斯加腹地，一路向北可以到达北极圈。 我们在斯格威登上观光列车，沿着当年育空河淘金线路北上二十余公里到达山坳里的美加边境就 折回了。一路上高山瀑布，树木葱茏，时不时有终年不化的雪山进入眼帘。广播里不断传来解说，说左侧有淘金者丧命葬此的墓碑，右侧是淘金人废弃的寮棚，还有淘金人沿河谷踩出的曲曲折 折的小径。

说到阿拉斯加，不得不提到育空（Yukon)淘金潮。育空地区位于加拿大最西侧，挨着阿拉斯加。1896年8 月，一名早期白人移民在育空河支流里餐后洗碗，发现河底有什么东西金灿灿直晃眼睛。他捞起 一看，竟然是一块金疙瘩。育空河流域发现黄金的消息很快传到西雅图和旧金山，引发淘金客蜂 拥而至。当年的西雅图市长听闻后立刻脱下西装背上行囊加入淘金大军北上。在1896年和1899年 间，这个地区吸引了各地大约10万人前来淘金。

虽然说育空在加拿大，但最快到达采矿区的线路是坐蒸汽轮船抵达美国阿拉斯加东南部的港口斯格威再翻山越岭外加河道行船前往育空。为防止因人多粮少饥饿而死，加拿大当局要求凡进入育 空地区，每人都要带足一年的食物。加上其他淘金装备，人均负重接近一吨。对大多数人来说， 这需要分阶段运输进入，这也催生了沿途城镇的兴起。西雅图旧金山以及阿拉斯加的斯格威都急 剧发展，旅馆戏院酒吧妓院林立，一派繁荣。最终，在育空河畔的道森城出现，成为这一波淘金 潮的中心。这个匆匆建造的小镇，从1896年的500人，到1898年夏天时已经激增到约3万人。由 于山势险峻气候寒冷，最终十万大军只有3-4万人抵达传说中的矿区，大约只有4千人挖到了金 子。

大多数没有挖到金子的人们耗尽了积蓄，只能受雇修建铁路。1900年，阿拉斯加第一条铁路育空淘金线开通了。

有人发财成了富翁，但大多数空欢喜一场。一方面，最富有的淘金客在赌场和酒吧花天酒地 纸醉金迷，女郎提着裙摆左右摇摆并向前高高踢腿的康康舞自那个时代起一直流 行至今。但另一方面，高昂的物价，致命的流行病，突发的火灾使道森成为一些人的梦魇。 

有许多照片、书籍和电影记载了这段著名的淘金史。出版于1903年的杰克·伦敦经典名篇《野性的 呼唤》(The Call of the Wild)就是以淘金热为背景，讲述一条驯养狗从旧金山北运至阿拉斯加拉拉雪橇野性重归的故事。

入夜游轮启航，清早被舱底嘎嘎作响的声响弄醒。不用说我们已经来到此行最令人向往的冰川湾 国家公园。这里山脉绵延起伏、层峦叠嶂，山色秀美无比。也正是由于这些挺拔险峻的高峰，挡 住了来自太平洋的潮湿气流，使得该地区降雪量极高，才形成冰川纵横、白雪盖顶的自然奇观。 1879年，美国博物学家，国家公园之父缪尔（John Muir)描述这里黎明的景色:“非凡美丽山峰上似有红色火焰在燃烧”，“那五 彩斑斓的万道霞光渐渐消褪了，变成了淡淡的黄色与浅白”。美丽的景色至今依然可以看到。

平静的海水，在晨光里反射出清晰的线条。海面上飘著一层淡蓝的雾霭;雾的上面，是重叠的云 ，薄的像轻纱，厚的像棉絮，半遮半掩地缭绕著黛色的群山。空气纯净、冰凉，吸一口就会让你 神清气爽。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们的船在缓缓地前行。站在甲板上的人们，像我一样惊叹不已 ，用手中的相机、录像机，记下这 “只应天上有”的奇景。

我们眼前那几百米高的冰墙，被时间风蚀成了无数的冰柱，歪歪斜斜，重重叠叠。和海水相接的 冰化成了凹陷，抽去了它的支撑。而冰川，正用不可觉察的速度和排山倒海的力量缓慢地下移; 每时每刻，冰块间微妙的平衡都有可能被打破。在寂静中，东一声、西一声的冰裂，像短暂的炸 雷;没有闪电预警，也找不到它们的出处。忽然，一连串的炸雷，把我的镜头带到了冰墙的左侧 ;接着是一阵轰然巨响，像初春的惊雷滚动，震荡着海面。大大小小的冰块破空而下，激起爆炸 般的烟云。烟消云散以后，海水恢复了平静。冰墙上少了一块冰柱，不过，更多的冰柱将会形 成。明天，明年，下个世纪，层出不穷。落下来的冰，化成水，变成云，落成雨，结成冰...周而 复始。举目四望天地间这一片壮观的景象，感叹着大自然时空的永恒、伟大与不可衡量，感叹人类的渺小，生命的短暂，兴衰的微不足道。也许数十年后受全球气候变暖影响冰川会融化殆尽， 海水泛滥淹没陆地，也许下世纪的地球会进入冰川期......我不会看到了。但我衷心祝愿人类的子孙与冰川永存。

我们是从阿拉斯加最大的城市安卡拉奇离船登岸飞回西雅图的。阿拉斯加处在中美航线的三分之 二处，在过去飞机航程不足时，很多航班会在安可雷奇做技术经停，补充燃料后继续向美国本土 飞行。1990年夏天也是这个时候，我赴美留学飞机经停的第一站就是安卡拉奇。当年只从飞机窗 口看了一眼，这次我们决定住上一晚。

安卡拉奇人口近三十万，占阿拉斯加人口40%强。城市就在太平洋北岸库克湾畔cook inlet。这个 狭长海湾是以那位被称为现代澳洲之父的库克船长的名字命名的，因为他同时也是探索阿拉斯加 海岸线的先驱。城市规模相当于中国一个小县城，高楼稀少，大多为两层楼。市中心游客中心前 面有免费客车载去各热门景点。我们选了去动物园。动物园很小，馆舍简陋，碎石道路，但是倒 也看到了北极稀有动物，如棕熊，海狮，犀牛等。晚餐我们选了早期移民居住集中地溪流街旁一 家三文鱼王海鲜馆，可以倚窗眺望人们在溪流岸边水中垂钓三文鱼。正是迴游繁殖季节，可以看 到清清的水中不少三文鱼游动。 一字排开钓鱼的人时不时扬杆钓起数磅重的三文鱼。政府规定每 人每天只能钓走两条。多了只能放回水里。我就亲眼看见有人钓起挺大一条，跟鱼合影后就把它 放生了。

每种三文魚的生命历程都相似。每年7-9月迴游繁殖季节数量多得超出想象。有一部纪录片拍到退 潮后河滩上一片死魚，横尸遍野。水里有海豹海狮，岸上有黑熊棕熊，天上有各种水鸟都来享用 这三文魚盛宴，大自然的馈赠。三文鱼可谓是自然界完整生物链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十天的行程结束了。我们只是浅浅地轻触了一下神奇的阿拉斯加。从丹麦人白令“发现”阿拉斯加至今不过二百多年，成规模移民更是只有短短百余年。对于动辄上千上万年的冰川来说，一二百年可能还不够一挂冰柱凝成的时间。虽然说土著印第安人已经在此生活了上万年，但是他们的生活区域大多限于平静的湾区，身后的崇山峻岭阻断了他们进入阿拉斯加腹地的脚步。从这一点上讲，阿拉斯加大片的土地仍然是处女地，我们今天踏足于此也算是早期人类了。这样想来，心里升起一股带着英雄气概的豪气。即便这样，由于是坐着游轮而来，比起那些野外挑战自我的勇土毕竟底气不足，攀登，筏漂，坐狗拉雪橇，看极光等等充满挑战的活动我们都没能参与。留一些遗憾，多几分念想，也给自己找一个在未来的日子里重返阿拉斯加的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