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国门

沈民生

<h3>宜昌三峡游的最后一天。</h3><h3><br></h3><h3>本计划不安排任何游览活动,要专程去看一个近二十年没有见面的老同学。事先没有透露任何风声我们要去三峡玩,就想给他一个突然袭击,一份惊喜!</h3><h3><br></h3><h3>也许是前两天玩得太累了,早晨一睁眼已是七点了。躺在床上美滋滋地设想着见到老朋友后的场景,突然意识到如果老同学不在家怎么办,总不能在宜昌傻呆一天,得有一个备份方案!</h3><h3><br></h3><h3>去哪里呢?想起昨天下午在西陵峡的三峡人家游玩时,在石令牌前导游指着不远处长江右岸的一个小镇说,这就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最后国门。当时因要去巴王寨看表演,没有来得及细问,甚至连小镇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听清楚。</h3><h3><br></h3><h3>想到这里我一骨碌地坐起来,上网做功课。</h3><h3><br></h3><h3>很快发现:最后的国门,石牌保卫战!</h3><h3><br></h3><h3>我用我最快的阅读速度,恶补着石牌保卫战的历史。</h3><h3><br></h3><h3>一九四三年四月,美军在西南太平洋向日军发动了反攻。深陷于中日战争泥沼的日军为摆脱两面作战的困境,急于解决中国战场,好抽出兵力对付太平洋战场上的盟军。侵华华中日军集结了其最精锐的第三、第十三师团和第三十九师团,独立混成第十七旅团以及配属的第三十四、第四十、第五十八、第六十八师团各一部。总兵力约十万人,战机100余架,发动了日本人所说的“江南作战”(即鄂西会战),企图消灭国军江南野战军,夺取川江第一门户——石牌要塞,直取国民党陪都重庆。日寇第三师团参加过淞沪会战,南京会战和其他重大战役,从无败绩,双手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h3><h3><br></h3><h3>中方投入的是以陈诚为司令的第六战区和以吴奇伟为总司令的长江上游江防军,总兵力约十五万人。</h3><h3><br></h3><h3>鄂西会战自5月4日开始由东线湘北华容起,至5月31日夜日军自石牌开始溃退,到六月十四日结束,历时一个多月。其中的石牌保卫战是鄂西会战的核心战役,是整个会战的转折点,被誉为中国的斯大林格勒。石牌要塞——这个不足百户的小镇自1940年宜昌陷落后就成了中国抗战时期的最后国门——在中国军队的死守下如铜墙铁壁般地屹立在长江岸边,日本鬼子没能越其半步!</h3><h3><br></h3> <h3>(鄂西会战地图,图中上方红圈为石牌决战地点)</h3><h3><br></h3><h3>镇守石牌要塞的是国军第六战区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师长是黄浦四期毕业的年仅三十六师的胡琏。</h3><h3><br></h3><h3>石牌要塞保卫战打得非常艰苦,一方志在必得,一方决绝死守。敌方是最精锐的纯野战部队,日军除了常规的地面武器外还动用了飞机和毒气。</h3><h3><br></h3><h3>石牌保卫战中最激烈的战斗是从五月二十八日拂晓开始至五月三十一日深夜日军掉头东逃止。在这几天惨烈的激战中发生了很多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事。</h3><h3><br></h3><h3>5月30日,在曹家畈附近的大小高家岭上曾有三个小时听不见枪声,这不是双方休战了,更不是休息,而是双方近到无法开枪的程度,中日士兵端着刺刀混战一团,喋血肉搏!</h3><h3><br></h3><h3>在战斗最激烈时刻,当越来越多的日军在飞机的掩护下突破石牌外围防御,开始強攻石牌要塞时,战区司令陈诚打来电话:“守住要塞有无把握?”</h3><h3><br></h3><h3>胡琏斩钉截铁地回答:“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可见其凛凛的取义成仁要与中国最后的国门共存亡的气概!随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的白刃战爆发了。当肉搏战落下帏幕后,1500名中国士兵静静地躺在中国最美的西陵峡南岸的国土上,但巍巍的国门却威然屹立于长江之滨!</h3><h3><br></h3> <h3>(从长江游轮上看上去的位于长江右岸的石牌小镇)</h3> <h3>抗战时期的石牌小镇不足百户,是长江南岸平善坝和三斗坪之间的一个小村落。南北均为断崖绝壁,壁立千仞。江面仅宽百余米,是来往的船只必经之地,是扼守四川的天然屏障。</h3> <h3>正当我读得血脉贲张时,“今天是什么计划?” 一旁的太座大人突然发问。</h3><h3><br></h3><h3>“去石牌镇!”我的回答铿锵得亦如胡琏将军当年在激战前一天率全师官兵登高跪祭苍天的誓语!</h3><h3><br></h3><h3>我也被我的大声回答吓了一跳,连忙降低音调向太座大人解释:“去昨天导游说的那个石牌镇,最后国门!”</h3><h3><br></h3><h3>“不是说要去看你的同学吗?”</h3><h3><br></h3><h3>“是要去,但石门镇并不远,看完同学后应该有时间。” 我又补充说:“今天不去我一定会后悔的,一定还要回来的!”</h3><h3><br></h3><h3>我们立即行动,匆匆下楼打车向老同学的工作处寻去。</h3><h3><br></h3><h3>两个近二十年未谋面的疯老头在见面后的狂喜、打闹和唏嘘后,话题转到了当天的安排。我立即提出要去石牌镇瞻仰抗日纪念碑和凭吊当年抗日战场的愿望。我提出打车去,老同学坚决不肯,一定要自己开车带我们去,并开玩笑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一起去!”</h3><h3><br></h3><h3>我们立马上车,向石牌镇开去。</h3><h3><br></h3><h3>石牌镇小镇在长江南岸,距对岸的宜昌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公里,在葛洲坝和三峡大坝之间。我们两天前乘二坝一峡游轮一日游时就从镇边经过。</h3><h3><br></h3><h3>自驾去石牌镇只能走西陵峡北岸的三峡高速,至三峡大坝风景区附近后,过夷陵长江大桥,然后沿长江南岸盘山公路向回开,全程约九十公里。</h3><h3><br></h3><h3>我们由宜昌的夷陵区上三峡高速。夷陵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初年的“三大战役”中的最后一场战役夷陵之战(也称猇亭之战)就发生在这里。公元221年7月,刘备称帝后三个月即以为关羽报仇为名,率兵攻伐东吴,求胜心切,最后被东吴的陆逊以逸待劳,以火攻打败。蜀汉几乎全军覆没,刘备只保得自身免祸,狼狈地沿着差不多我们现在正在走的三峡高速向回逃,经秭归遁入白帝城。刘备恼羞成病,不久病死白帝城。</h3> <h3>(雾锁长江)</h3> <h3>(云雾下的长江)</h3> <h3>三峡高速的建成极大地改变了西陵峡北岸的交通。雨霁后的天空白云如絮般地在山谷间漂动着,一阵风扯开了飞絮,如练如带的长江在白云下静静地流淌着,如蚁的游轮溯江而上或顺流而下。葛洲坝和三峡大坝的修建抬高了长江上游的水面,长江三峡的那种激流跌荡、咆哮狂腾惊心动魄的场面永远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随之消失的还有那长江岸边的纤夫的号子。那种中国人吟唱了千百年的千里长江一日还的意境也只能从李白的诗中去体会了,已是往日的旧梦!</h3> <h3>心驰神往间,車已经开过了三峡大坝附近的西陵峡长江大桥。当年这里是国民党军事重镇。第六战区前线指挥部和江防军司令部就设在不远处的三斗坪。</h3><h3><br></h3><h3>车子开着开着,我的说话声也就由大到小,最后完全消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神经高度紧张!</h3><h3><br></h3><h3>我经常向朋友吹嘘我是从科罗拉多州来的,开了二十多年的山路,谈笑间可以在落基山脉间飞车几百公里。</h3><h3><br></h3><h3>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难走的山路!</h3><h3><br></h3><h3>这是最近几年辟山修建的盘山简易公路,窄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有几次遇到对面的车,双方只能下车察看哪里可以错车,然后一方小心翼翼地慢慢后退至稍宽处,尽最大可能地靠边,然后双方把后视镜合上,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蹭过。</h3><h3><br></h3><h3>山路盘盘绕绕,似人的小肠曲曲迴迴在茂密的森林中穿过。一边是悬崖绝壁,一边是似刀削的石壁。一不小心就会滑入无底深渊。</h3><h3><br></h3><h3>弯都是近于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转弯上坡时尤其惊心动魄,考验着你的神经!</h3><h3><br></h3><h3>这里植被太茂盛了,遮挡了你的视线,根本看不见前方有没有迎头开来的车。每次上坡转弯前我都竖起耳朵,用耳朵听有没有迎面开来的车!生怕突然窜出一辆车,更怕汽车熄火!在这陡峭狭窄的山道上,这辆不给力的车是不能停的,冲不上去就可能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h3><h3><br></h3><h3>老友开的是1000cc的小排量手动车。上坡转弯时老友一手急打方向盘,一手变档,脚下狠踩着油门,恨不得一脚踩到油箱里。</h3><h3><br></h3><h3>汽车喘着粗气,那呼呼的粗气声就如小时候过年前看杀猪被割断气管时猪发出的声音。有几次汽车的一只后轮悬空,车轮划过碎石的路面发出的吱吱声更陡添了无穷的恐怖!</h3><h3><br></h3><h3>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我,紧张得不敢出大气,右脚下意识地帮着狠“踩”油门。</h3><h3><br></h3><h3>我后悔万分,责怪自己不该一激动在对路线没有做任何研究的情况下就把老朋友和太座大人拉上如此的险境!</h3><h3><br></h3><h3>这时我想起了临出发前老友说的那句话“我一直在这等你一起去。” 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真的在拜祭这些英烈前我们就成了祭品!?我极度害怕!</h3><h3><br></h3><h3>也许命本不该如此,也许我们的真诚打动了这些抗日英烈的在天之灵,他们就象七十六年前曾保护这片热土那样保佑着我们!</h3> <h3>终于可以看到矗立于石牌前长江两岸的雄伟的山峰,两岸葱笼碧绿,江水悠悠地从中间穿过,太美了!“江山如此多娇”这句话生生的就是为这里打造的!</h3> <h3>(石令牌)</h3> <h3>石牌镇因其上游不远处一块屹立于江边象令牌的巨石而得名。江水在这里向左拐了一百一十度,流向宜昌,流向江汉平原。</h3> <h3>刚一进镇就看见了小镇的大门,我怔惊了。背靠长江的大门的正上方高高地悬挂着国民党党徽!青天白日党徽在白云蓝天下熠熠生辉,川流不息的江水经此不停地折向远方,奔向大海!</h3><h3><br></h3><h3>镇很小,沿江依山而建。向上游两三百米就是游人如织的三峡人家,江对面就是胡金滩码头。据当地人说,修葛洲坝前这里的江面宽度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葛洲坝修好后这里的水面升高了二十多米(三峡大坝上游升高了一百多米)。</h3><h3><br></h3><h3>镇前面靠近长江拐弯的地方就是宜昌市政府立的石牌抗日英雄纪念碑,高高的纪念碑耸立在奔腾不息的长江边!背后是雄伟的高山,周围是苍松翠柏。</h3> <h3>纪念碑周围当年的防御工事和枪械</h3> <h3>这几颗炸弹我一开始以为是八颗代表八年抗战,后来仔细一数是九颗,不知道代表什么。</h3> <h3>国民革命军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和第六战区江防司令部牌子。</h3> <h3>这是宜昌市政府在纪念碑上刻的碑文。</h3> <h3>胡琏在恶战的前夕修书五封,其中有两封是写给高堂和妻儿的绝命家书,表达的是对家人的挚爱,后事的安排和作为军人应以身许国杀身成仁的本分。</h3><h3><br></h3><h3>安排完后事,胡琏依古例沐浴更衣,换上崭新军服,在太阳处于最高位置时率师部人员登上凤凰山巅,设案祭天,发大战前的祭天誓词!</h3><h3><br></h3><h3>读着这些绝命家书和祭天誓词,很难不让人不动容!</h3> <h3>不知道是游人是不是和我一样对历史无知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石牌小镇上除了我们三个几乎没有别的游人。和红尘滚滚,游人接腫摩肩的江对岸的胡金滩及和小镇紧连的三峡人家相比,石牌小镇显得冷冷清清。</h3><h3><br></h3><h3>不过这也好,这些为国捐躯的英雄需要有一块安静的地方安放灵魂!</h3> <h3>(后记:来石牌镇后经和当地人了解才知道,来石牌不必走长江南岸的危险的盘山小路。直接由宜昌开车至对面的胡金滩,然后乘轮渡过江,省时又安全得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