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的小路

云卷云舒

一九八九年，我离开生活了将近四分之一世纪的西南深山，来到平坦如砥的河北，远离家人和朋友，内心十分孤独，我只能靠书信与家人和朋友联系。

曾经生活多年的西南家园，清晰无比地充盈于我的脑际，几难成寐，提笔写下这篇小文，今日读来，依然唏嘘。

　　

    近日来，接连收到朋友们的几封信，信中提及故地的变化，勾起我无尽而漫长的回忆。

    仅仅走了这半年，朋友们都要成家了，有的已然娶妻生子，嫁夫育女，完成了人生的几件大事。这变化真大啊！

    我好想重回那生活了多年的故地。从少年到青年，这是人生如花的好时光，芳菲岁月都抛洒在了那大山深处我永生难忘的土地上。

在那里，我有许多欢乐时光，亦有过痛苦、郁闷和惆怅。故地在我的心灵烙下了深深的印痕，抹也抹不掉，挥也挥不去。

我怀念故地绵亘的群山；屋后翠绿的田野；山民悠扬的小调；朋友们诚挚的微笑和两鬓微染的双亲。

最令我难忘的便是那条每日上下班必经的弯弯曲曲的田间阡陌。

    每天，我迎着初升的朝阳，从家里步行去上班；伴着夕阳，我轻松而归。

若在晴好的日子，我走在小路上，观赏着幻化多姿的早云，先是布满天空的浅灰色，忽而，游来几缕黑色的云絮，慢慢聚拢、聚拢，最后，浅浅的云海里，凸起几座云峰，形成一界云雾“山”，我不禁叹道：好美啊！

    路旁村舍上空飘起乳白色的炊烟，圈了一夜的鸡鸭猫狗等动物，此刻正起劲地撒着欢。有的门楼前站着稚嫩的孩童，他们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哭哭啼啼地怨妈妈这么早就惊醒了他们的好梦。

最动人的景象就是一家院子里的娃娃队了，这家有大大小小六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高一点，呈阶梯状站成一排在院子里，挺着小肚皮，光着小屁股，瞪着新奇而清纯的眼睛望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不时用小手指着行人窃窃私语。

模样儿是那么招人怜爱，看着他们，我每每总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不也是这样充满稚趣吗？

     走过一半路程，就到了那条时常干涸的小河，此地人奉送它个名符其实的称号“干河”。

夏天的干河变化最多，一夜暴雨，第二天水就涨到了那座小小的铁桥边上，严重时还会漫过小桥，切断去路，阻滞行人；几日脆晴，小河水又会干涸得见了底。那因选煤厂的黑水污染变成黑色的河床，如死鲸般裸露着，岸边的野草却绿得旺盛。

待天气稳定，小河水慢慢涨起来，常有一群农家顽童，光着身子，赤条条泥鳅似地在水中嬉戏、笑闹，玩够了就爬上岸，在草地上一躺，享受阳光的爱抚，美美地睡上一觉，再接着去放牛，割草，几天下来，他们的小身板就被晒得油黑甑亮，更像条小泥鳅了。

     过了干河再向前，小路左边是漫无边际的麦田，右边是菜地。青葱的麦浪随风翻滚着，常常裹挟路人的衣裙。若有人着红衣沿着蜿蜒的小路行来，远远望去，万绿丛中一团火在滚动，煞是醒目。

    右边的菜地里，一年四季不断地变换着蔬菜品种：春天碧绿的豌豆尖、顶着黄花的早黄瓜、白身绿裙的小油菜；夏天爬满竹架的胖豆角、各种颜色的辣椒：红的、绿的、青红相间的，细长的青椒、矮墩墩的柿子椒、尖尖的朝天椒，还有油光发亮的紫茄子、大朵大朵的莲花白；秋天的大土豆、鲜嫩的秋韭菜、蜜甜黄心的红薯，到冬天就是清一色的“青口白”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如同七彩阳光般在这片菜地纷呈。

    每到秋高气爽的季节，下班后，沐浴着九月和煦的阳光回家，湛蓝的碧空滑翔着几絮透明的云菲，此时的天空特别明亮，山野间呈现出一派明丽意境。

忙了一天工作，走在小路上，享受着秋阳的抚爱，和风的亲吻，我的心同风儿一起鼓荡着，那有对生活的信心，对未来的憧憬，对自身所具备的一切的欣赏，化作轻盈的脚步，载我向前飘动着、飘动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啊！

    故地啊！我生长的地方，我把青春、美梦、理想，还有温暖的家和亲人都留给了你，你令我梦魂萦绕，何时，我才能回到你的身边呢？

我的朋友啊，我的小路，今生，什么都可以抛弃，都可以忘记，唯有你们，将在我的心中永铭！我梦中常回到你的身旁，再次与朋友相聚，再次踏上那条久违的小路。

小路啊，你就是我的生命之路，你带给我无尽的风景，无穷的享受，从上学到工作，你默默地伴我穿梭过多少风风雨雨，你将深深地镌刻于我的心中！

198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