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1、雪日祭奠 </h3><h3> 2018年冬父亲周年祭日这一天,我和弟弟天不亮就动身去了陵园,恰逢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片在北风中漫天飘舞,仿佛是在净化空气中的尘埃。</h3><h3> 因为来的太早了,陵园里还看不到其他人,山坡上的小路坡陡而且很滑,我们弓着身子迎风缓慢前行。走着走着,我无意间抬头,依稀看见前面风雪中一个卷曲的身影迎面走来。什么人比我们来的还早?竟然现在都开始往回返了。我心里在寻思着,再一抬头时,那身影已移到近前,“啊,冯院长,这么早也来扫墓啊?”透过眼前纷飞的雪花,我辨清迎面而来的是父亲从前的学生冯源,便下意识的打着招呼。冯源的脖子缩在衣领里,脸色蜡黄,眼圈暗青,花白胡茬在脸上凌乱地插着,露出的几根鼻毛上挂着小水珠,往日当院长的神采无影无踪。 </h3><h3> “不敢,不敢,不好这么称呼了,我已经不是院长了。”冯源连连摆着手说道。 </h3><h3> 我在猜想着他是来看谁的呢?听说最近冯源很倒霉,摊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因违纪被“双开”,丢了党籍和公职,老婆本来就身体不是太好,受了这次打击,病情愈发严重,前段时间里去世了……还听说冯源打算回乡下开个诊所。 </h3><h3> 这时弟弟在身后拽了下我的衣服,小声地嘟囔:“理他干啥?势利小人!” </h3><h3> 我知道弟弟的话指的是什么意思。</h3><h3> 去年父亲去世时,我通知他的几个生前好友,给冯源也打过电话。冯源接电话时态度显得冷淡 ,就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之后他从街里打电话订了个花圈,让工人送到我家楼下,自己一直未露面。我们当时特别不理解,如果说的俗气点,父亲是对他有恩的人呀,也许是人家当了院长后太忙吧…… </h3><h3> 山坡上的小路很窄,人们相互离的很近,冯源似乎也听到了弟弟刚才在我身后的小声嘟囔。我看他那样子像是本想再和我说些什么,可听到弟弟的话后,脸上掠过一丝苦笑,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然后低着头溜溜从我身边过去了。我回过头凝望冯源瘦成一细条的背影,摇摇晃晃的在风雪中渐渐消失掉,心中不由得生出几许惆怅: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当初的起点…… </h3><h3> 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父亲墓前时,意外看到一束鲜花摆在墓碑旁。是谁送的呢?走到近前看到挽联写着:“恩师千古!”落款是“您的学生冯源”。 </h3><h3> 去年父亲病的那段时间,我陪在他的身边,他总爱有意无意地讲些过去的事情,其中也讲到了冯源。其实冯源一直和我们家有来往,我从小到大常见他,也记得一些他的事。 弟弟觉得冯源是“势利小人,罪有应得!”而我却没完全这么想,有的更多的是为他感到惋惜,因为我知道,其实以前冯源出身很苦,在生活上还是挺勤勉的。</h3> <h3>2、雪日阳光 </h3><h3> 1970年整个国家处在文革中期,全国各大学院校响应国家当时的政策,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想将那些在工、农、兵岗位上政治表现突出,相当于初中文化的年轻人,选入到大学里深造,以便将来更好的为社会服务。 当时这是一项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务,疆城医学院十分重视,研究决定选文革中没有被人整过,同时也没整过别人的同志,参加招生和入学后学生的管理工作。 </h3><h3>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选有我父亲,因此他被从教研室抽调出,和高副院长组成一组,负责在疆城市周边的3个旗县区招收学生,其中就来到了冯源所在的县。招生程序是先由当地有关部门依据条件推荐,招生组进一步审核筛选。 那时的冯源还是个在家乡务农的年轻人,人长得精神,高个子,白净脸,乍看起来不像个农村人,一副书生相。 这一年的冬季,也是一个大雪天,夜晚窗外雪花静静地飘着,屋内冯源躺在炕上辗转反复难以入睡。 也就是在几个小时前,公社书记叫人捎话给冯源,说推荐他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没办成,将他拿掉的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他体检不合格,有色盲不适合学医,二是已经结婚生有孩子家庭负担重,怕会影响专心学习,听了这个消息,冯源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h3><h3>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冯源躺在炕上环视着当初自己结婚时父母省吃俭用给盖的这间土坯房,屋内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再侧脸看看身边熟睡的媳妇玉兰和刚刚8个月的儿子,不禁内心渗出几分酸楚,想着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h3><h3> 冯源家往上数好几代,都是不识字的农民,打清朝起从山西来到这定居,一直过着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到了冯源这辈儿,父母省吃俭用从小供他读书,指望将来能进城有个出息,给冯家改换门庭。冯源也很争气,从小就很努力学习,一直到高中学习成绩都非常好,十里八村远近闻名,他理想是做一名受人尊敬的医生。这么好的成绩,高中毕业后本打算考大学,可老天偏偏不作美,整个国家上上下下搞文化大革命,大学不再招生了,冯源和家里人的希望破灭了。对于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来说,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考学这一条路,既然被堵死了,那也只能在家当农民了。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冯源不得已在农村成了家,娶了媳妇玉兰,还生了孩子。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了有三四年,前些天听说国家的大专院校又要招生了,可这回和以往不同,不用考试,主要靠当地主管单位推荐,选拔在各行各业中政治表现好的年轻人,取名叫“工农兵学员”。冯源动心了,他想,管它叫什么名字,这都不重要,只要能上大学,学到本事,将来不愁没有出息。不靠考试靠推荐,冯源没了优势,可他觉得自己在农村这几年,政治表现还可以,不仅经过努力入了党,还靠自学成了村里的赤脚医生,不辞辛苦走家串户为贫下中农送医送药,在农村的年轻人中表现也算是突出的。鉴于自己的条件,冯源专门找到公社书记提出申请。公社书记是他同学的爸爸,答应冯源一定尽力推荐他。这次公社推荐去上大学,无疑是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一扇窗,重新点燃了通往理想的希望,可没想到,这刚看到点儿亮光,却又被无情的熄灭了。 </h3><h3> 冯源胡思乱想了一夜,天就要亮时,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吧,还应尽力再争取一下,哪怕还有一线希望。 他听人说管招生的老师们好像还没走呢,就住在县城里的政府招待所里,自己何不抓紧时间去一趟县里。想到这儿他轻轻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带上房门出来。 </h3><h3>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四周白茫茫一片,看不出哪是路,哪儿是农田。冯源觉得要是骑自行车肯定没法走,只能是步行。打定主意后,为了防范路上遇到狼的袭击,他还在院里找了根棍子拎在手里,随后便深一脚浅一脚向着县城的方向出发了。冯源所在的村子,离县城得有30多公里。一路上冯源边走心里边盘算着到了县里该怎么说。他觉得尽管自己有色盲的毛病,但只是辨别不出橘色,常见的红、黄、蓝色,这些他是能辨清的,要是做与医学有关的化学实验应不受影响。再有自己虽说已经结婚生子,年龄25岁了,但国家此次招生对是否结婚也没有做明确限制,再说自己有决心克服困难,绝不会因为家庭和孩子影响到今后的学习。一路走着琢磨着,等到了县城已经是中午的12点多了。 </h3><h3> 接待冯源的是我父亲。听了冯源的诉说,父亲很理解这个年轻人的心情,并被他的态度所打动,把这些情况向高副院长做了汇报。其实前些天对于冯源的去留问题,父亲和高副院长就有过研究。都觉得放弃他是比较可惜的,毕竟冯源在公社推荐的人员当中,主要条件还是比较好的。贫下中农的后代,高中文化,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政治面貌是党员,有文艺特长,会打扬琴,还有一定的从医经历,已是乡亲们反应较好的赤脚医生。尽管体检发现有点儿色盲,而且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但不是招收条件中明令禁止的。所以当父亲向高副院长汇报冯源的请求时,负责招生的高副院长很快就同意了。 </h3><h3> 冯源走出县政府招待所,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他微仰起头,眯着眼看着四周,太阳斜挂在天空上,阳光洒在雪面上熠熠耀眼,蓝蓝的天空上,有几朵白云飘移,时值冬天,却有一行大雁向南方飞去。他深深地吸了一空气,被大雪净化后的空气中有股甜甜的滋味,他感到心情从来没像现在这么舒畅过。<br><br></h3> <h3><br>3、家有牵挂</h3><h3> 冯源接到疆城医学院入学通知书是1971年7月15日,那一天他心潮澎湃的又是一夜未眠,他想了很多,有兴奋,有期待,也有担忧…… 真要说马上就要离开家一走好几年,冯源心里也是难舍难分的。虽说是向着理想目标跨出了关键的一步,也对今后的校园生活充满期待,可是想到眼下自己走了,媳妇和孩子怎么办?儿子还不到一岁呢,年迈的父母怎么办?最近父亲的肺心病日渐严重,想起这些不禁心生忧虑。 </h3><h3> 躺在身边的玉兰像是也没有睡着,不停的左右翻身,过了一会儿索性坐了起来。看到玉兰坐起来,冯源也起身和玉兰并排坐着。冯源伸出胳膊将玉兰揽在怀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眼睛看着前面,好一会儿谁都没开口说话。 这几天冯源是有所觉查,玉兰变得很少说话,他猜想,玉兰虽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是舍不得自己走。玉兰和冯源虽不是同在一个村子里长大,也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他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要说玉兰应该是最懂他的人了。玉兰人长得虽说不算漂亮,但性格温和,心地善良,平时从不多嘴多舌。上学时成绩虽不及冯源,但也属班里的好学生。玉兰上初中开始就在心里暗暗的喜欢上了冯源,在一起学习的日子里,冯源考出好成绩,她为他高兴,冯源为班里出墙报,她在一旁打下手,有时冯源还参加些文艺活动,她都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一直到高中毕业,玉兰虽在心里喜欢冯源,但从未主动流露过。</h3><h3> 高中毕业后,大家分开了,各自回乡务农,有一天村里来人为自己提亲,她听说对方是冯源,真是暗自欢喜。而冯源对待这门亲事的态度,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履行人生的一道程序,较多是遵奉父母之命,他觉得在他们村里,这年月能娶上媳妇就算不错了,至于相互之间有没有什么爱情,压根儿没多想过。玉兰自从嫁给冯源后,尽管日子过得挺苦,但她心里总感觉甜甜的。和自己喜欢的人结了婚,没有更多希求了,最大愿望是能守着冯源好好过一辈子。</h3><h3> 这几天知道了冯源要去上大学,玉兰心里既欢喜又忧虑。她打心底为冯源高兴,她最知道冯源的心,以前每每看到冯源为前途叹气时,她都心如刀绞,玉兰深知冯源是个有抱的人,能让他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自己的愿望。可是想到冯源要离开自己那么长时间,又打心里舍不得他走。一段沉静之后,靠在冯源胸前的玉兰慢慢扬起头,她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源:“你安心的走吧,家里有我呢,带孩子我一个人能行,爹妈那边我也会经常过去看看,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身边没人照顾,我有点不放。” 玉兰的眼睛渐渐湿润了,她把脸更紧地贴在冯源胸前:“其实我什么都不怕,只是舍不得让你走,咱们从结婚到现在从来还没分开过呢。” </h3><h3> 冯源安慰玉兰:“只有我们现在多吃点苦,今后才有可能过上好日子。” </h3><h3> 玉兰微微点头赞许。</h3><h3><br>4、进城上大学 </h3><h3> 去学校报道的那一天,冯源起了个大早,事先约好大队的拖拉机先把他送进县城,然后自己再坐去疆城的长途汽车。</h3><h3> 尽管出门很早,还是碰到了一些出来放羊和捡粪的村里人。冯源要去上大学的事,十里八乡的人早就传开了,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人们看见拎着行李出来的冯源,猜想这是要走了,老远和冯源打着招呼,语气中带着羡慕。</h3><h3> 拖拉机颠簸起伏地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冒着黑烟,发着突突突的声音。坐在上面的冯源看着眼前大片荒芜的土地和简陋的村舍,到处是一派贫瘠、落后的样子,不禁长叹一口气。想到就要和这里告别了,他心里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反倒依依惜别之情油然而生。 </h3><h3> 下午时进了城,走进疆城医学院,一切都让冯源感到那么新鲜。 </h3><h3> 疆城医学院是1956年建院,校舍全部是苏联专家设计,由主教学楼、图书馆、宿舍楼,食堂和附属医院组成。院内种植了各种树木,其中最多的是丁香花。这里虽然是身处祖国北疆,远离国内一些发达地区,但师资水平尚属国内一流。这里的老师全是响应国家号召从北京、上海、哈尔滨……等大城市支援边疆来的专家和学者,其中不乏国内医学届的顶级人物。 </h3><h3> 这次疆城医学院招收的首届工农兵学员,他们来自社会各行各业,其中大多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政治条件过硬,在各自工作岗位上表现突出的年轻人。但是,由于主要靠基层推荐,不免也有一些表现平庸的干部子女靠“走后门”进来。</h3><h3> 校园里好多新生来报道,有的是家长用自行车给孩子推着行李,还有从小汽车上下来,自己在前面空手走着,后面年轻的司机给扛着行李。相比之下,冯源穿着两个膝盖都缝着补丁的裤子,左手拎着装洗漱用具的尼龙网兜,右手拎着麻绳捆了个井字样的花被褥,显得有些寒酸。不过冯源在心里是早有建设的,强大的内心抵挡着周围异样的目光。他在心里暗暗和自己对话,虽然自己来自农村,出身贫苦,但自古以来学有所成不分贵贱,靠的是勤奋,来学校是学习的,学习成绩好才是王道,课堂上咱们比高低吧。</h3><h3> 来到学生宿舍楼,冯源住的宿舍是四个人一间,有两张上下铺的床,冯源感觉躺床上很舒服自在,至少比在家都挤在一个土炕上宽敞多了。 </h3><h3> 吃饭有专门的学生食堂,每天菜有三四种供选择,主食虽然以粗粮为主,但有时也可以吃到白面馒头和包子,这在家里是不可想象的。手捧着白面馒头,冯源的眼泪差点下来,突然的变化令他恍如梦境中。记得过去在村里,白面几乎是吃不到的。平时种的都是玉米和高粱,很少种麦子,就是有,也都交了公粮。记得十六岁那年,为吃一次白面,和弟弟妹妹们去生产队收割完的麦田里捡麦穗。一上午捡了一大笸箩,大家脚腕被麦秸划的竟是血道子。回到家母亲将麦穗磨成了白面,烙了一张有洗脸盆那么大、一寸多厚的大饼,然后用菜刀平均分开,全家人一人分得一块儿,吃起来特别香,那经历真实是终身难忘。 </h3><h3> 至于学校里遇到的老师们,因为是还在文革中期,他们态度普遍很谦卑,也显得有些谨小慎微,让人有距离感。</h3> <h3>5、一心求学 </h3><h3> 开学后冯源怀着必胜的决心专注于学习,不久便脱颖而出,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 </h3><h3> 当时解剖教研室的刘教授,一提起冯源便赞不绝口。刘教授可是不一般人,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专家,原是北京医学院解剖教研室主任,后支边来到疆城,他的科研成果和教学水平都是国内一流的。</h3><h3> 有一次刘教授给学生们出了一个小测验题,简答什么是“解剖姿势”。据刘教授介绍,对于熟悉这个问题的学生来说,答起来特别容易,也就是写几十个字,三五分钟就能答完。</h3><h3> 当刘教授把题目布置下去后。只见冯源很快答完后,站起来交卷走了,站在一旁监考的刘教授频频点头。可其他大部分同学就不同了,有的信纸写了快两页,长篇大论的,刘教授越看越生气,因为写的字数越多,就可能离题越远。 </h3><h3> 冯源入学后一直念念不忘自己之前的诺言:决不会因为自己已经结婚并有了孩子影响了学习。所以他除了学校放假回家探亲外,其它时候从不因私请假。一次学院搞“开门办学”,恰好来到冯源家乡,老师和学生们的驻地离冯源家很近,白天都能看到他家屋顶烟囱上冒出的白烟。可来了都一星期了,冯源坚持着不回去探望,也没和周围人说过自己家的情况。</h3><h3> 同学有一天问冯源:“你家好像就是这儿的吧?怎么不回去看看?” </h3><h3> 冯源讷讷地:“不用了,入学时我保证过,不能因为家里事影响了学习,回去了影响不好。” </h3><h3> 同学劝说道:“都入学这么长时间了,谁还在意那时说的话,还是回去看看媳妇和孩子吧,他们也一定都很想你。” </h3><h3> 我父亲也劝说冯源:“回去看看吧,没关系的。” </h3><h3> 其实冯源何尝不想见孩子和玉兰一眼,冯源上学走时孩子才一岁,还不会说话呢,等上次放假回家,儿子都会叫爸爸了,孩子的一声爸爸叫的冯源泪眼连连。 </h3><h3> 之后有一个机会,正好一天下午班里没安排事,冯源想利用这点时间回家看看。他计划天黑之前就回来,不能耽误晚上的政治学习。 冯源事先知道自己也就是进家看看,见不到玉兰和孩子,玉兰下午一般是不在家里,她要去地里出工,把孩子放到父母家,再有时间短,来不及去地里找玉兰,和到父母家看孩子。 </h3><h3> 原来冯源在家时,家里是他一个人下地干活,让玉兰在家看孩子。冯源去上学走了,家里没了劳动力,玉兰就得参加队里的劳动,不然不能参加口粮和工分的分配。由于婆婆家住的近,白天玉兰都把孩子可以放到婆婆那儿,自己去参加生产队组织的劳动,每天可以挣1个工分。 放工后玉兰再把孩子接回自己家,到了晚上家里就剩玉兰和孩子两人,屋里总感觉空荡荡的,她觉得最难熬,看到别人一家人都在一起说说笑笑,让玉兰由衷的羡慕。</h3><h3> 冯源想,回到家虽然见不到玉兰和孩子,那就帮他们干点活也好。他身上一直带着家门钥匙,打开院门直奔放扁担和水桶的地方。先把水缸挑满,又把羊圈翻了,最后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干完所有的活,冯源站在小院地当中,一边拍拍身上的土,一边环顾着四周,临走他给玉兰留下一个字条,天黑之前又回了学生驻地。</h3> <h3>6、漂亮女兵 </h3><h3> 上大学时,班级里有几个女学员是现役军人,特别引人注目,她们在学校上课也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散发着快乐活泼的气息。几个人总喜欢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她们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莺声燕语。 </h3><h3> 她们平时喜欢耍笑冯源,倒也无恶意,看到冯源整天闷头读书,人又木讷,管他叫“老学究”,知道他已经成家了,家里有老婆孩子,有时也管他叫“孩儿他爹”。冯源不完全理解这种玩笑,他总觉得女兵们看不起自己,拿他开涮,因为自己来自农村,各方面表现的不够体面。但面对女兵他也无可奈何,他心想着:一帮疯丫头,让她们说去吧,他对这些尾巴翘得老高的女兵们只能是敬而远之。</h3><h3> 其实来到新的集体,同学们表面上相处的还算融洽,但实际上都是家庭出身相仿的比较和得来,比如工人喜欢工人,农民喜欢农民……冯源知道班里除了这些女兵外,还有些干部家庭的子女,可自己不知什么原因,也许是自卑,内心对这些人总有一种天然的隔阂感,不知道如何和他们打交道,只好有意规避和他们有交集。有时他还提醒着自己,不要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也不必去迎合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干部子弟,多关心自己的学习就行了,能来这里学习不容易,一定要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所以外人看着冯源是每天只顾闷头儿学习,在校生活基本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并且天不亮就起床跑到大操场背英语,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宿舍。 </h3><h3> 张倩也是女兵学员,上大学前原是解放军二五三医院的护士。据说她父亲还是38军的一个副军级干部,但她不是靠父亲的关系,而是凭自己的表现,来疆城医学院上大学的。</h3><h3> 冯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张倩的感觉。那是新生报道第一天,冯源在校园里扛着行李往宿舍走,快到宿舍楼时,忽然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自己面前,一个女兵从车上下来,让小战士模样的司机帮她取行李。冯源站在一旁看着,张倩修长挺拔,白洁丰韵,军装穿在身上既英武又柔美。冯源头一次看见这阵式,来上学还有车送,也是头一次见这么高品味的姑娘,这世界竟有如此气质高雅的女人! </h3><h3> 等开学上课后,冯源发现这个姑娘叫张倩,和自己是同班同学。说来也巧,张倩上课时还被安排和冯源挨着坐。张倩的学习可不像她的长相那么光鲜,初中毕业就当兵了,学习基础比较差,学习大学的课程比较吃力。 </h3><h3> 冯源的学习,是班里的佼佼者,总考班里第一,还有些同学不服,但就是超不过他。张倩的座位挨着冯源, 在学习上有不懂的经常会问冯源。别人开冯源的玩笑,她却从来没有。她觉得这个来自农村的老哥,朴实、真诚、可靠,只是穿着上有些旧,但也整洁干净;她还发现冯源平日里不仅勤奋、好学,成绩无人能比,而且还多才多艺,班里和宿舍的墙报都是他写的,要是遇到演出他还会打扬琴。 </h3><h3> 冯源对待女兵的态度虽是敬而远之,但张倩来询问学习上的问题,他还是乐于相助的,给同学答疑解惑,他有一种荣誉感,更何况张倩是一个让人不好拒绝的漂亮姑娘。 </h3><h3> 两人开始渐渐有一些来往,平时在食堂吃饭,张倩也喜欢找冯源挨着坐。</h3><h3> 一次吃饭时看见冯源把馒头吃得那么香,便好奇地问:“听说你们在农村一年四季竟吃粗粮是真的吗?” </h3><h3> 冯源回答:“是真的,就是粗粮有时也不能保证,遇上灾年还得靠国家救济。” </h3><h3> “还听说一人一年下来的工分加起来才几十块钱,那够干啥的呀?”张倩接着问。</h3><h3> “也就只够买最需要的生活必须品,平时用的酱油、醋、牙膏、肥皂之类,再有争取一年给孩子们做一件新衣服,大人们的衣服就不好说了,也许两年,也许三年。” </h3><h3> “就这些?那肉、菜、水果呢?” </h3><h3> “过年时有杀猪、宰羊能吃一两次肉,蔬菜夏天自己种点,冬天主要吃土豆。” </h3><h3> 冯源的讲述对张倩触动很大,她轻轻地摇着头,疑惑地看着冯源,像是在想象着冯源在农村的生活场景。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她心里特别希望今后的生活中能帮到冯源。</h3><h3><br>7、暗中关心</h3><h3> 不全是因为冯源在学习上帮助过自己,就想设法回报他,而是在冯源面前,张倩发现自己有一种本能的冲动,总想为冯源做点什么,如果那样她会心里非常快乐。</h3><h3> 张倩出身军人家庭,从小生活条件优越,现在张倩属部队的干部,上学还带着工资,生活条件较一般人好很多。</h3><h3> 一次张倩想请冯源出来吃顿饭,想让他体会一下城里人的生活方式,但又怕冯源误会自己是在施舍,想来想去,找了个借口:就说冯源一直在学习上帮助自己,想感谢他,请他出来吃顿饭。借口是找了,张倩自己也觉得挺牵强的,不过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如此了。</h3><h3> 一天在教室里,张倩写了个纸条递到冯源面前,上面写着:“冯大哥,感谢多次相助,想请你吃顿饭,不知能否赏光。” </h3><h3> 冯源看到字条觉得很突然,一时不知怎么处理。他对女兵有个总体印象,认为她们爱恶作剧;还有个个伶牙俐齿的,一说话把人能损到骨头里,他发怵和她们打交道,奉行敬而远之的原则,心想没有必要招惹她们,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再者他顾虑到,自己一个已婚男人,如果和一个未婚姑娘单独吃饭这不合适。冯源想到这儿直接在张倩的字迹下面写到:多谢美意,一点小事不足挂齿。然后递回给张倩。张倩看着纸条上的字后,抬头疑惑地看着冯源,气不打一处来:不识抬举,一片诚意换来一瓢冷水,心里既纳闷又窝火。张倩平时是个心里装不住事的人,他想搞清楚冯源为什么不给自己这个面子。下课后张倩路上拦住冯源嗔怪道:“你不知道吗?俗话说:请人不到,送人不要,是很不礼貌的。你这让人很尴尬的。我是毒蛇猛兽吗?让你退避三舍,不就是吃个饭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我一个姑娘都无所谓,你一个大老爷们反倒挺来劲的,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这是给你面子知道吗?你去问问,我张倩是随便请人吃饭的吗?” </h3><h3> 冯源站在一旁,脸窘得通红,一声不吭,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冯源觉得心里的真实想法,肯定不能直接和张倩讲,他只好假意道歉:“对不起啊,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你要是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我会尽力,请客吃饭就不必了,没有必要有那么多讲究。” </h3><h3> 这次饭没吃成,张倩心有不甘,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没过几天又假装自己过生日,借口请冯源吃饭。这回汲取上回失败经验,张倩上的是强制手段。</h3><h3> 下午下课后,同学们一行人都往食堂走,冯源也在其中走着。张倩看冯源身边左右没人,从后面兴冲冲地跟上来,和冯源并排走着并且小声说:“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一起吃顿饭吧,不许像上次那样说不去啊!六点半我在校门口等你。” </h3><h3> 不等冯源说话,张倩一溜烟往前跑了。 </h3><h3> 冯源陷入左右为难之中,去觉得不合适,不去又怕张倩不高兴,后来还是决定去吧。同时他还想,去了也好,利用这个机会和张倩说说,以后私下就不要再有什么来往了。 </h3><h3> 冯源按约定的时间来到校门外时张倩已等在那了。看到冯源出现,张倩像一只快乐的小鹿蹦跳着迎过来,很自然的伸手牵起冯源的胳膊就走,冯源紧张地直往后躲,小声说:“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h3><h3> 张倩满不在乎地,“这有什么呀”?然后神秘地,“你不是怕见人吗?我带你去个人少的地方,我和我爸的老部下说我过生日,他在军区招待所给安排了一顿饭,一个单间,就咱俩。” </h3><h3> 一路上冯源被拽着来到军区招待所。这里主要是部队内部出差的人,地方老百姓几乎没有。张倩爸爸的老部下早就叫人安排好了,他们一进门就有战士上来询问,张倩报上名战士直接引领到一个大单间。室内一张大圆桌,四周有古铜色纯牛皮沙发。冯源和张倩两个人守在桌子的一个边坐着,服务员战士开始往上端菜,凉菜三道,热菜四道。 冯源有些不好意思地:“我们两个人就占人家这么大一个房间太奢侈了。” </h3><h3> 张倩说:“那还不是因为你,怕见人才来的这儿。” </h3><h3> 冯源无言以对,看着眼盘子的菜发呆:“这么多,咱们俩哪能吃完,剩下多浪费呀。” “嗨,你可事真多,一会儿嫌房间大,一会儿嫌菜多,你别管那么多,今天你就踏下心来吃吧。” </h3><h3> 冯源只好在张倩的要求下开始吃饭。过来了一会儿冯源有些疑惑地问:“今天真是你生日吗?” </h3><h3> “真是啊,有什么疑问吗?”张倩不会撒谎,回答的口气让人感觉不够肯定,冯源猜想,这肯定不是张倩的生日,她是在找理由请自己吃饭。 </h3><h3> 冯源吃着菜又问:“那你今年多大了?” 张倩假装生气的样子,“你们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哪有饭桌上问女孩子年龄的”,张倩忽然又改口,“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啊,不过可以告诉你,我今年21周岁,6年军龄,怎么样革命比你资格老吧?“</h3><h3> “当然,我们农民哪有什么资格。”</h3><h3> “小心眼儿又来了,我可没有嫌弃农民的意思啊。” </h3><h3> “这个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请我吃饭。” “这么说,还差不多。” </h3><h3> 冯源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吃饭,这阵势让他大开眼界,他开始时心里有些局促不安,菜吃到嘴里也没品出什么滋味,后来有些心平气和了,才享受起这美味佳肴,不过肚子已快吃饱了。</h3><h3> 张倩不怎么吃,坐在一旁看着冯源,看着他惊奇的样子和快乐的表情,露出欣慰的笑容。 饭前冯源原本还打算在吃饭时和张倩说: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以后两人最好少来往。可他现在觉得今天还是先别说了,如果那样就太煞风景。</h3><h3><br>8、送军装 </h3><h3> 冯源越是想和张倩保持一定距离,可机缘却总是把张倩推进他的生活。 </h3><h3> 有一段时间有人发现,冯源经常穿一身部队的衣服,人们觉得挺奇怪,因为大家都知道冯源来自农村,没有部队经历,也没听说有什么部队的亲戚,后来猜想可能是张倩给的吧。 班级里每次上化学实验课,张倩和冯源总在一个组。一次张倩做实验时显得漫不经心,不小心把燃烧着的酒精灯掉在了地上,洒在地上的一大片酒精燃烧起来,连地上的一块儿橡胶垫也点着了,张倩和在场的其他同学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冯源不慌不忙脱下上衣,果断地盖在火上,然后站上去跺了几脚,酒精燃烧缺氧,很快熄灭了,这会儿大家才长出一口气。火是灭了,可冯源仅有的一件上衣被烧毁了。 张倩难为情的道着歉:“真对不起,都是我惹的祸。” 冯源安慰道:“没关系,谁也不是故意的。” 在接着的实验课上,冯源没了上服,只好穿着个二股筋儿背心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张倩看着那样子觉得又滑稽,又让人心酸。 </h3><h3> 没过几天,张倩把冯源约出校外,从包里取出一套崭新的军装递给冯源:“我看你因我而起,衣服被烧了,这是我赔偿你的,按照你的身材让家里人从部队要的,你现在就试试,如不合适,再拿回去换。” </h3><h3> 冯源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看张倩:“这可不行,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h3><h3> 听到这,张倩忽然表情严肃起来:“你觉得为什么不能要,说出来我听听。”</h3><h3> 冯源讷讷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让人知道不太好。” </h3><h3> 冯源其实是在顾虑:人家是干部子女,自己是从农村来的,人家是年轻姑娘,自己是结了婚的男人,这要接受人家东西容易让人们误会的,以为他在巴结干部子女,占人家便宜。” 张倩猜出了冯源的心思,她说:“冯源你是不是想多了?我知道你老家有老婆和孩子,早就听人说过,但我又没想怎么着你,你别自作多情,所以你没必要紧张?还有,我只是赔你一套衣服而已,赶快拿着吧,” </h3><h3> 冯源不知如何对答张倩的话,因为他也不觉得张倩说的有什么不对。冯源几乎是被逼着把衣服试了,看着穿上军装的冯源,张倩像个孩子似的快乐的笑着:“其实你穿上军装还挺帅的呢,气质一点都不像农民”,觉得自己又说走嘴了,怕冯源多心又赶紧做了个鬼脸,补上后面的一句:“别误会,没有看不起农民的意思啊。”</h3> <h3>9、好像动心了 </h3><h3> 张倩送军装的一个月之后,是在国庆节前夕,班里排练文艺节目,张倩是舞蹈队的,冯源坐在一边的乐队里打扬琴。 </h3><h3> 一遍又一遍的排练,搞得大家都无精打采的。突然张倩捂着胸口弓着腰走向旁边的椅子坐下。同学们看到围过来询问情况,冯源也跟着人们过来。张倩说她头晕、恶心、想吐。此时站在人们后面的冯源,看到张倩脸色惨白,直出虚汗,断定张倩像是出“霍乱子”了,就走上前和张倩说:“你是有点肠胃感冒,我们当地土话叫出“霍乱子,我以前在农村当赤脚医生时经常遇到,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给你治一下,应该马上就会好。” 这时的张倩蔫的像个小猫,抬头看着冯源,轻轻地点点头。冯源隔着张倩的衣服,用双手分别将两支胳膊从大臂向手指的方向反复捋几下,然后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将两个手的中指尖刺破,黑红色的血水缓缓渗出。张倩很快就感觉轻松多了,她冲着冯源嫣然一笑,眼神里带着谢意,同时又调皮地说:“你这针干净吗?就乱扎。” 冯源马上显出既严肃又认真的样子:“这个你可以完全放心,我的针经过高温消毒,还用酒精擦拭过,不管给谁用,这一点不能马虎。” 张倩看着冯源认真的样子:“逗你呢,看不出来,不过排节目怎么还带着针呢?” 冯源憨憨的一笑:“习惯了,过去在农村当赤脚医生时,针包一直都带在身上,以备随时救治一些病人。” 冯源为张倩扎针救治,张倩疼在手上暖在心上。这之后冯源的身影便总在张倩眼前浮现,常在心中萦绕,久久挥之不去。她在问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喜欢上冯源了。 </h3><h3> 自己16岁就离开家在外当兵,按理说也习惯了独立生活,可现在不知为什么,在感情上对冯源有一种说不出的依赖感。有事没事总想见到他。张倩在想,冯源是哪儿吸引了自己?是冯源学习好让自己敬佩?还是他身上的纯朴吸引了自己?还是冯源和自己父亲有点相像?父亲从小也在农村长大,出来当兵后成了部队领导,在他身上就有好多农村人的生活习惯,也有农民的质朴。想着想着,张倩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自嘲着:这是怎么了,人家有老婆啊。张倩为自己的想入非非感到好笑。<br><br>10、不是恋人胜似恋人</h3><h3> 有人说爱情是不可捉摸的,有时会来的那么突然,让人措不及防,有时来的毫无道理,令人莫名其妙,但不管怎么说,张倩心里明白,她喜欢上冯源了。 </h3><h3> 明明知道冯源农村有老婆和孩子的,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张倩的思想处在矛盾中,她希望能和冯源在一起,但又不愿去拆散他现在的家庭。她希望有一天能和冯源在一起,但却不知道这一天在哪里。如果要是让她现在离开冯源,她又觉得做不到。后来她决定不去考虑将来会怎样了,先珍惜和冯源在一起的时光。 </h3><h3> 冯源现在的心里也并不平静,对张倩也不是无动于衷。 </h3><h3> 曾经张倩的行为举止,破坏着冯源对军人的印象,他觉得解放军战士不该是像张倩那样,总显得有些“矫娇二气”,就拿平时上课来说,冯源总是很早就来到教室坐定,而他旁边的张倩却不会早到一分钟,总是马上就要上课,甚至老师已经走进教室,她才带着一阵雪花膏香味翩翩而至,而且常常是刚坐下来时间不长就开始打盹,这些举动让冯源看着不舒服,不学习来这儿干啥?这么难得的学习机会为什么不珍惜?何况将来是要当医生的,不学好了怎么给人看病,那不是草菅人命吗。后来得知张倩不能早到,那是有时学习晚了第二天起不来。至于上课打盹儿,是自己基础差,好多课程听不懂,老师在上面讲,特别是有的老师还是南方人,话说的就像天书,不一会儿就困了。知道了这些冯源不再有过去的偏见了,反而有些心疼张倩。</h3><h3> 另外,当初躲避张倩可能是一种自卑心理所驱使,现在越接触张倩越被她的美所吸引。张倩的举手投足清纯脱俗、温文尔雅,她讲出的话在冯源心里丝丝入扣,她散发的女性的柔美,能呼唤出冯源发自心底里的愉悦,让他情不自禁的充满热情,有时会像个青春期少年那样不能稳重,而自己还全然不知。和张倩接触中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冯源渐渐发现自己的情感也在依赖着张倩,而且很难自拔,毕竟张倩是一个非常漂亮温柔的姑娘,是很有魅力的女人。 </h3><h3> 他无数次的问过自己该怎么,最后冯源捋出了结果:张倩可是他一生中最喜欢的女人,但他只能远远地喜欢,不能去爱…… 冯源告诫自己要离来张倩,停止和张倩来往,如果自己再向前走,那可能就是一个深渊,仿佛各种道德败坏,不自量力之类的声音就会接踵而至。 就这样两人处在一种似是而非的关系当中,不是恋人但胜似恋人。</h3><h3><br></h3><h3>11、依依惜别 </h3><h3> 到了大学毕业分配,那时同学们说的最多的词是“飞鸽”和“永久”。这是在同学们当中使用的暗语,“永久”代表留校,“飞鸽”自然是被分配到其它单位。 </h3><h3> 张倩把冯源约到校外,想说说毕业分配的事。 张倩说:“学校有规定,毕业考试前三名可以留校,你是第一名,自然应该留校。只是我想征求你的意见,我爸说我可以回38军医院,也可以留在当地的253医院,你要想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留在本市,你觉得在哪好? 冯源若有所思地:“回38军医院会好一些,因为你父亲在哪,今后会有人关照。” 张倩显得有些失望:“那样的话,以后我们见面机会可就少了。” 冯源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张倩的心意,很动情的说:“我本就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还有家有小的,而你这些年不但不嫌弃,还对我这么好,我永生难忘,可惜我们有缘无分,你是个好姑娘,也是我的一个好妹妹,我真心祝福你今后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张倩请求冯源:“我们分开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们都没拥抱过,今天你能像拥抱你的爱人那样抱抱我吗?” 冯源敞开臂膀,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松开,眼泪从两个人的眼里缓缓流出。张倩哽咽着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 </h3><h3> 毕业分配方案下来了,冯源被分配在疆城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内科,张倩回到38军医院,也分在了内科。刚分别时两人经常通信,相互倾诉着思念之情,再后来,是冯源先不再写信,也不再回信了,他不想再打扰张倩,影响了她今后的幸福,这一点张倩也猜到了,慢慢两人断了联系。</h3> <h3>12、仕途坎坷 </h3><h3> 冯源刚参加工作,自己住单身集体宿舍,吃饭去食堂,因为还不具备条件,没有马上就把家属接到城里。 </h3><h3> 媳妇玉兰不知在哪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怀疑冯源对自己有意疏远,一天自己带着孩子进城了。 </h3><h3> 记得是个星期天上午,就我和妈妈在家。突然外面有人敲门,我去打开门玉兰领着孩子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们娘俩。母子俩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而且褪色很严重,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他们进屋后怯生生问:“这是李老师家吗?”我母亲马上说:“是的,可是他现在不在家,出去办事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母子俩站在屋当地不作声,我母亲看那四五岁的男孩长得和冯源特像,就顺嘴问了一句:“你们是冯源家的吧?” 母亲话音未落,母子俩咕咚一声都跪在地上,玉兰流着眼泪说:“冯源不要我们了……”接着泣不成声。 我母亲赶紧劝说:“不会的,赶紧起来,有话慢慢说。” 父亲回来后也安慰了玉兰:“你是在哪听说的,不要相信那些谣言,冯源什么事也没有。” 父亲当初是管学生工作的,冯源和张倩的事一直是秘密进行,但纸里包不住火,他也听同学说过一些,说是高干子弟张倩,喜欢上了农村来的冯源,因为冯源学习好,人又一表人才,但冯源家里有老婆孩子,不得已冯源悬崖勒马,没有酿成错误发生。 </h3><h3> 玉兰母子俩在我们家吃了饭,临近中午2点时,冯源赶来把她们接走了。 冯源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间小土房,把家暂时安顿下。家是安顿下来了,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玉兰一直都不再相信冯源对自己的感情了。 </h3><h3> 之后的1977年,我们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不久各院校也开始招研究生。过去毕业的那些工农兵学员,有关部门觉得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认为他们当初的学习不够规范,好多大学为这些已毕业的学生举办了“回炉班”。 冯源在“回炉班”里,学习成绩还是第一名。回炉班结束,班里一些同学考上了研究生,有的还出了国,冯源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自己成绩都比他们好,可玉兰不同意他再继续上研究生,担心他越往上走,会越看不上自己。 </h3><h3> 一天冯源垂头丧气来到我们家里和父亲聊天:“在家我就不能提考研究生的事,一提玉兰就生气,今天吃饭时刚提了个头儿,人家放下筷子,连饭也不吃了。” 父亲安慰道:“她倒不是反对你上研究生,只是你越走越高,她不放心,要不这样,你受点委屈,不考外地,也不考出国了,就考本院的,这样既上了研究生,又不用离开家人。” 听了父亲的劝说,冯源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可如此了。” </h3><h3> 冯源考上了自己所在科室的研究生,两年毕业后继续留在科里。之后平淡无奇的日子过了将近有三年,这期间孩子上了小学,玉兰在城里也找到了工作。 </h3><h3> 忽然有一天院长找他谈话:“国家有政策,要开展领导干部选拔制度改革,组建领导干部“第二梯队,要将年轻、政治条件好、懂专业的人推到领导岗位上来,你年轻、是党员、学历是研究生毕业,具备这些条件的,院里只有你,正好你们科主任今年退休,经院里研究决定由你来接替他,担任内科主任,今天听听你个人的意见。”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冯源猝不及防,他从来没考虑过今后要当官,想的就是经过努力做一名好医生,一辈子救死扶伤,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想到这冯源对院长说:“还是考虑别人吧,我不懂管理,只钻研如何看病了,年轻没有经验,恐怕胜任不了这个职位。” 听了冯源的的话,院长似乎不太满意:“年轻人面对挑战怎么能选择退缩呢?国家经过十年文革,现在干部出现断层现象,特别是专业干部更是奇缺,这也是工作的需要,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要克服困难,争取早日胜任这一工作。” 院长话说到这份上,冯源也只能接受了。</h3><h3> 冯源当了主任仍坚持和大家一样工作在一线,天天门诊或是值夜班,他不希望把专业荒废掉,当了主任之后,医院让他搬进独自一人的主任办公室,还给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住房,他把玉兰和孩子从城乡结合部租的小平房搬进了新楼房。 冯源在科里无论老小大家都很尊敬他,让冯源感到最明显的变化是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多了,还有平时主动为你帮忙、关心你的人多了,之前冯源没想过当了个主任会有这么多好处。原来担心自己没有管理经验,怕胜任不了主任一职,现在看来都是多余,医院对科里和大夫、护士的管理有规章制度,平时都各司其职,只是遇到一些病情处理上,有人请示时给个答复,这对冯源来说,不算难事。 </h3><h3> 时光荏苒一晃30多年过去了,不知不觉冯源已被推到了院长的位置上。 </h3><h3> 官当大了,权力也大了,但比以前做科主任、做教务处长、副院长时关注的工作不同了。这回不用抓业务,也不用抓政治思想建设,整天主要是忙于协调人际关系,迎来送往的,有时忙不过来,索性专家门诊也不出了,都快忘了自己的本职是一名医生。平时和什么人都得打交道,有政府官员、企业老板、闹事的病人家属、做医院的药贩子……有他求人家的,也有人家求他的,不管谁求谁都离不开请客吃饭,最多时一晚上要赶三个酒局,每次醉醺醺的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又开始重复上一天的生活。但有一点冯源特别注意,自己是农民的儿子,要保持住劳动人民的本性,在工作中,不贪不腐,从不接受送钱送物,他深知十八大以来国家反腐败的高压态势,这根红线是碰不得的。</h3><h3> 后来出事是因为医院计划盖门诊楼,好多公司来竞标。为了能揽到这个项目,这些公司各出奇招,有的直接给冯源送钱,也有一些各级领导出面打招呼,为自己的亲朋好友斡旋…… 一天有三十年交情的李强来到冯源家拜访。 李强是冯源从小一块儿长的伙伴,也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李强过去在农村是了不起的干部子女,他爸爸就是冯源过去所在村的公社书记,冯源在农村那段时间,入党、做赤脚医生都得到过李强爸爸的帮助,这份儿恩冯源一直记在心上。现在志强已经是大华建筑公司的老板了,同学见面分外亲热,冯源留李强在家里吃饭,饭桌上李强提出要冯源帮忙拿下他们医院门诊楼建设项目的投标。冯源感到很为难,但奈于多年的情面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他把标的透露给了李强,至于好处一分钱没拿。 让李强拿到了项目,这便得罪了其他好多人。有位事前和冯源打过招呼的大领导始终怀恨在心,三番五次挑唆纪检委查冯源,还举报冯源在建筑项目招投标中舞弊营私,没能依据国家的法律制度办事。在那为位领导的多次施压下,纪检部门终于把冯源透露标的的事抖落出来。 冯源先是被“双规”,后是被“双开”,被从院长的职位上赶了下来,地位一落千丈。冯源糊里糊涂的上去,又糊里糊涂的被弄下来,官场好比没有硝烟的战场,这一点是让冯源领教了。虽然没被追究刑事责任,但是党籍和公职都没保住,还被罚了个倾家荡产。家里遭此变故,身体不太好的玉兰,时隔不久也去世了,一直和他意见不和的儿子,在国外读书不愿回来,冯源得势时那些苍蝇一样围着他转的人,早已经躲得无影无踪了,最后冯源决定回家乡去开个诊所,去体味真正的人生价值。</h3><h3><br></h3><h3>13、阔别重逢 </h3><h3> 2019年的春天,冯源不愿再继续面对眼前的人和事了,他想离开这喧嚣的闹市,回农村老家开个诊所,做些他认为是实实在在的事,以此了却余生。 </h3><h3> 阔别30多年后又回到家乡,县城和生活过的村庄有了很大变化,县城由过去的一条街,一个十字路口,周围全是平房,变为现在有多条柏油路,街面上车水马龙,到处是高楼大厦,尤其农村变化最大,政府搞“十个全覆盖”,过去的旧房子全都拆了,整体为村民盖了新的大砖瓦房,虽为招揽旅游还保留了一些窑洞风格的住宅,但都装修的焕然一新。看到这些变化,冯源不但心里没有陌生感,反而是打心眼里高兴,生出从未有过的亲近。 </h3><h3> 滚滚东流的黄河,绵延起伏的黄土高坡,错落有致的绿色梯田,夜晚窑洞发出的灯光……这一切都牵动起冯源对故乡的情思。 </h3><h3> 听说冯源要回乡行医,县里医院发出邀请,想让他出任专家;县委、政府领导出面协调,让企业资助开家私立医院,这都让冯源婉言拒绝了。 </h3><h3> 他回到了当初结婚时父母给盖的那间窑洞的原址,重新建起一排砖瓦房,门前修了大院子,准备种上花和蔬菜。还找出了当年做赤脚医生时背过的药箱,掸去上面多年积落的尘埃,打算背起它,走村串户,为家乡的父老乡亲送医送药。 </h3><h3> 温暖的阳光洒在黄土地上,碧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成群的大雁向着北方飞来……这一天冯源在自家的小院里修剪花草,一辆绿色出租车突然停在院门外。冯源疑惑地看着,只见车上下来一位穿休闲装的中年女士,下车后从后备箱里取旅行箱。那女士看见院里站着的冯源,便拖着箱子向这边走来。冯源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女士,忽然认出来人是大学同学张倩。虽然大学毕业后30多年未见过面了,张倩和从前比有了好多变化,但身上还留有年轻姑娘时美丽的影子,尤其是从小练舞蹈养成走路的优雅姿态,是冯源十分熟悉的。</h3><h3> 一瞬间冯源觉得像电影里的场景,又怀疑自己是否是在梦中。他不顾一切地扔下手里的工具向张倩疾步跑去,在小院当中两人相对而立,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半晌都没开口说话,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冯源像是很激动,两只手不自觉地在自己衣服上搓着上面的土,讷讷地冒出一句话:“你怎么找到这来了的?” 张倩并没有直接回答冯源的问话,而是用眼睛白了他一下:“还不赶紧把我手中的东西接过去,一见面就知道问,还改不了你这“老学究”的毛病。” 冯源这才想起来,赶紧接过张倩手里的箱子,将张倩向屋里让着。张倩环视明亮的瓦房,长满花草的庭院,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来对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h3><h3> 张倩毕业分配后,一直没有结婚,也说不上是为了等冯源,因为冯源当初没有给她任何许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后来索性就懒得考虑这事了。 </h3><h3> 去年从部队医院转业,本打算先去国外和全国各地旅行玩玩,回来后和几个一块儿退休的同事开一家医院发挥余热。</h3><h3> 在台湾日月潭旅行时,碰见了大学同学,同学讲了冯源近期的情况,张倩听后心潮起伏。回想着30多年前大学里和冯源的朝夕相处,毕业时的洒泪而别,以及多年对冯源的牵挂和思念,她觉得自己要去找冯源,不能再等了,一切还都不晚。 她回家后把房子卖了,家具处理了,带着所有家当便来投奔冯源。 </h3><h3> 在院子里看到冯源的那一刻,她的心紧缩了一下,她感慨岁月的无情,世态的炎凉,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会变成这般瘦弱佝偻, 她今后一定要守着他,照顾他,爱他…… 两人挽着手正往屋里走着,这时一个村民急匆匆走进院里,一边走一边说:“冯大夫您给看看,我老父亲突然晕过去了,您是大专家,求您给看看吧。” 冯源放下张倩旅行箱,一边在脸盆里洗手,一边对张倩说:“快把屋里的药箱给我拿来。” 张倩心想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赶紧跑进屋里找出药箱递给冯源,冯源熟练的背起药箱和村民向院外走去。张倩在后面看着冯源的背影,微微的笑了,然后自己从地上拎起旅行箱向屋里走,她觉得剩下时间自己是不是该走进厨房为冯源做点饭了,这样的生活让她已经期待很久了。 </h3><h3> 完 </h3><h3> 2019年8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