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h3><h3>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间,距离第一次看到父亲的随手记,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一直都有要把这些手记整理一下的心思,奈何日复一日,总被日常生活的琐碎阻挠我付诸行动。当我终于为了这件事,坐在电脑前的时候,我惊觉光阴似箭……</h3><h3> 最近父亲又搬回故居,与弟弟家同住,儿孙满堂,饮食起居都很有规律。自述近来瘦了三公斤,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身影,十分担忧。老人家耳朵越来越不好使,牙齿也不行了,牙龈萎缩,时常说话都导致假牙脱落,吃口不好,应该是身体日渐消瘦的原因。但父亲思路敏捷,记忆力好得让我自叹不如!“人生七十古来稀”,77岁高龄的他,一直保持着自律的生活习惯和旺盛的精力,祝福老人家身体健康,福寿安康!</h3> <h3> 《朱岳手记一》——父亲病逝前后</h3><h3><br></h3><h3> 2000年9月5日(中秋节前一星期),父亲早已虚弱的身体再也撑持不住了,从此一病不起。这次病情来势凶猛,很快就发展到不能进食。他跟两个月前请来陪伴他的孙大哥说:“这辈子怕是见不着老三(在缅甸腊戌)和老四了(在昆明钢铁厂)”!我知道他心里惦记着两个儿子,于是就电话通知了他们,本意是叫他们过了中秋节以后回来见父亲一面,因为根据病情,估计中秋节前不会有危险,可是,两个兄弟接电话后,于中秋节前就赶回来了。父亲见四个儿子都回来了,很高兴。中秋节晚上还被搀扶下楼,在客厅坐了约两小时。 可能是因为亲人全部回来了的缘故,中秋过后,父亲的病情似乎稍有缓和,每天可进食面条约二两。中秋节过后三五天,因工作和其他原因,二弟、四弟暂回单位,由我和三弟照顾父亲。9月下旬父亲的病情一直未发生变化——能少量进食、小便还能自理、身体还无大的疼痛发生。</h3><h3> 10月6日因病情无大变化,三弟离开保山去联系业务并返回腊戌。由我一人单独护理父亲。整个10月份,父亲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主要症状是全身浮肿积水、无食欲、饮食一天少于一天、全身疼痛加剧,由于长期卧床,脊椎骨开始变形。 为防止意外,于11月2日将父亲搬下楼安置在客厅居住。</h3><h3> 11月5日在腾冲工作的二弟被通知回保山。从此,父亲的病情一天更比一天恶化。11月10日起,两兄弟开始24小时轮班护理,此时的父亲腹积水已相当严重,腹胀如鼓、疼痛难忍。为了减少父亲的疼痛,每天请侯医生来注射两支镇痛针水。虽这样,仍不能彻底解除疼痛,常叫我们帮他揉肚子、揉腿、揉背部,并多次叫帮翻身。呻吟时常说“受不了,受不了!”在他疼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曾多次要求我们用极端方法解除痛苦的折磨,但我们不能接受。这期间曾多次发生“死肠疼”,即肠子疼了一股股的肿涨,有一次甚至疼了发生休克,使人几乎误认为咽气了,经仔细摸了脉搏后,才确信其为假死。</h3><h3> 11月20日前后,父亲开始大小便失禁,并且将他一生中认为最可口的食物逐一点出来,叫我们买来给他吃,这大概就是俗话所说的“回光返照”期了吧!从此护理也就到了最艰难阶段。我们先后买来或自己做给他吃的食品有:藕粉、糖煮鸡蛋、猪肉冻、扒肉、葱花大饼、荞糕、小笼包子、稀饭、混沌等,最后还提出来他平时最爱吃的豆豉“已经好几天没有闻见豆豉味了”,我们就用豆豉给他煮了面条。其实,每种食物拿来,他都只是抿抿嘴皮而已,已经不能下咽了。</h3><h3> 这段时间,父亲常常疼得大喊大叫,睡梦中也常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和二弟随时都在心灵颤抖中生活。为了减轻父亲的痛苦,我们经常给他按摩身体的各个部位,有时手臂都酸疼得抬不起来了。由于精神紧张以及常跟屎尿打交道,我们都熬得睡眠不足、食欲不振,尤其是二弟已几天吃不下饭,实在饿了,只能买一碗米线充饥。</h3><h3> 11月25日(旧历10月29日),从凌晨起,父亲就烦躁不安、掀被子、说昏话,病痛的呻吟声逐渐微弱,我们意识到父亲可能已到了能量耗尽的时刻了,因此护理格外小心,几乎是通宵未合眼。上午九时,父亲度过了他的84个春秋,合上双眼,安详的离开了人世。咽气时,我和二弟始终站在他的身边。</h3><h3> 装棺和安葬是一个非常烦杂的过程。</h3><h3> 刚咽气时,要立即将早已预备好的“口福”(一种比豌豆稍大的桃形或心形银饰品)放入口中,然后用双手紧托其下巴,如紧托不及时,下巴就有脱垂、无法复原的危险。父亲的下巴,根本就无需紧托,因为咽气时,他很自然的口、眼紧闭,保持了五官的自然舒展。 然后左右手各给他握一个金银锭(一种草纸和钖薄纸做成的锭状物),再及时烧一份喜神纸,意为给他疏通阴间的关卡用费。这些做完以后,立即用木槌敲打竹筛“报丧”。</h3><h3> 中午过后,请来装棺的师傅们陆续来到,开始了紧张的各项工作:先是用机械润滑使用的黄油遍涂棺木内壁,以防止尸体变腐后渗水,共用去黄油2公斤;然后用棉白纸条细致地贴紧各部位,约用棉白纸20张;再平整地铺垫土(草)纸,用去土纸约20刀;再垫上“垫尸被”、吸水棉絮,放入遗体,用废纸巾和做好的纸巾包镶嵌遗体。遗体要非常平整和稳固地躺于棺木内:鼻尖刚好是棺木纵向中心线的确定点,据说如躺得不端正、不在中心线上,某一方后人就有吃亏的可能。然后再放入他的衣物,衣物必须是棉织品,上面的铁件、纽扣必须全部摘除(摘除后缝上带子,可以系好衣服),再盖上缝制好的“盖尸被”。这一切都做好后,再铺上若干层“黄白钱纸”,据装棺的师傅讲:“现在阴间也是金钱世界,没有钱,他到了那里后会寸步难行!”装棺约在下午五点结束(必须赶在日落以前)。衣着必须是:上身穿五件衣服,下身穿三条裤子。我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穿?”他们说“裤子少穿一点好走路”,但衣服多穿的原因没有人能说清楚。</h3><h3> 装棺完成后,请来徐姓道士一人为他做“解息”,这一过程简单,仅仅念了十多分钟的经就结束了。</h3><h3> 接下来便是守灵。守灵是人越多越好,任务是防止长明灯、烛熄灭、香炉断香,以及表示子孙亲友对死者的悼念之情。</h3><h3> 出殡的日子定在11月28日早上10点正,这天跟虎属有冲撞,所以三弟和我的孙儿必须回避。出殡的前一天晚上,是整个丧事期间的高潮,叫“做功课”,意为给死者超度亡灵、祈祷他能顺利升入天堂,从下午四点开始,5个道士开始轮流念经,分别念了“度人经”、“生神经”、“金籙度命经”、“香林说法经”、“生天德道经”、“九幽拔罪经”、“解冤拔罪经”、“东嶽经”。念经期间,孝子孝孙轮流捧香跪叩,历时约3小时。念完经以后是“绕棺”,由道士一人率领孝子孝孙辈十多人,各人手捧3支线香,环绕棺木祈祷,由于房间狭小,又没有后窗,大量的灯、烛、炉、线香燃烧,造成氧气不足,绕到最后,几乎使人窒息。</h3><h3> 之后是更为吸引人的“过桥”:用白条、凳子搭成一座石桥形状,道士引领大孝子的我绕桥忽走、忽跪、忽长跪,手敲各种经器,口念各种经文,历时约1小时,引得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过桥”结束后,为亡灵烧了“金山”、“银山”和很多冥纸,整个过程烧去折叠好的、各种形状的冥纸约有半个立方米。</h3><h3> 出殡这天早上,天未大亮,殡葬师傅杨大妈就来指导我们全家大行动:做出殡准备、念了出殡经、吃了手抓饭......孝子孝孙每人发了一个“五谷包”(内有稻谷、小米、高粱、小麦、大麦五种粮食作物),“五谷包”事后可将其撒在家附近的空地上,能出芽生长为最好,有五谷丰登,不缺吃穿之意。为亡人准备了一个“五宝罐”(内装金、银、铜、铁、锡五种金属和一小块碎玉),还去取了“文廊的水”(现实验小学内)“官廊的土”(老菜市场内),意为拥有了“文水武土”后代文武全才。上山后,将其随棺木埋入靠棺木头部的附近。</h3><h3> 十点钟正式起棺。起棺时放了一个装有6.6元人民币的“起棺包”,棺木前有亲友送的花圈6个、孝幛2幅,送殡亲友约有60人,其中有三弟的朋友是专程从下关赶来参加葬礼的,使我们感动不已!</h3><h3> 中午一点钟是下葬的规定时间。放了36元的“下葬包”以后,工人们将棺木平稳地放入墓穴,将墓穴的上下中心线、前后中心线对准了棺木的左右中心线(三线相交),然后叫我用后衣襟背了黄土填上,最后将墓穴封闭,至此丧事结束。</h3><h3> “复山”定在11月30日。原预计有30人上山,准备煮3只火锅,上山人员已基本约定。29日突然下起了大雨,而且终日不停,准备工作受阻,而且担心第二天遇雨上山不便,于是商量压缩“复山”人员范围,并通知了有关亲友。下午刘国友和杨永康来家,责怪我们几兄弟说:“阴天的复山,你们怕去的话,我们来帮你们去,阴执不烧,亡者落不了户!”(“阴执”是道士写的一份文书,读的时候要顺一行倒一行地读,才能读通。据说是阴间的一种执照,兼有身份证、土地使用证、房产证、户口簿等的共同作用)。我们说“不是不去复山,是怕大家淋雨生病,不敢劳驾,只由我们四兄弟去就行了”。“复山”准备的供品有真公鸡一只、鲜鲫鱼六条、刀头肉一斤、鸡鸭蛋各六个、黄豆腐一块、糕点四样、水果四样、火炮一封;另有祭祖的时鲜菜六样。这一程序值得一提的是杀鸡时念了很多吉祥语,记得其中一句是:“鸡鸡鸡不是我杀你,是刀杀你,你十字路上转人身。”</h3><h3> 上山后先烧了“阴执”和“冥纸”,然后就开始上供,压了6.6元的上祭费,供了“五方”和山神,上供时念的是:“东方请到土子土孙土龙孙土龙身来领酒带宴,南方请到土子土孙土龙孙土龙身来领酒带宴,西方请到土子土孙土龙孙土龙身来领酒带宴,北方请到土子土孙土龙孙土龙身来领酒带宴,中方请到土子土孙土龙孙土龙身来领酒带宴,(“带”或应为“得”)”。又将父亲平时穿的衣物全部烧化,分吃了供品,名为“分福”。至此,丧事正式结束。</h3><h3> 接下来要做的是42天以后的“六七”和三年以后的“脱孝”。 </h3><h3><br></h3><h3><br></h3><h3> 2000年12月18日</h3><h3> </h3> <h3>《朱岳手记二》——我所看到的傈僳族村寨</h3><h3> </h3><h3> 2000年12月中旬,由于业务原因,我和张嘉伟等同志一起去了一趟保山潞江乡的从干(又称崇岗)村。</h3><h3> 从干位于道街西北约40公里,是一个彝、汉、傣多民族聚居的坡地村寨。这里山清水秀,森林资源丰富,耕地广阔,是一个富庶之村。</h3><h3> 可是就在这个富庶之村的西北角,却有一个近乎原始部落的傈僳族村寨。这个村寨建在一片数百亩广阔的荒坡中央,约有十余户人家,据说是从潞江上游的怒江傈僳族自治州高山上迁移来的。</h3><h3> 村民全以耕种包谷为生,每户耕种数亩至十余亩。收获之后,每亩须交纳数十斤干包谷的“地租”以后,余下的才是耕种户的口粮。这里没有菜地可种(因坡陡、缺水),村民生活极其简单,全年只吃包谷及附件能採到的野菜山果,吃不到种植的蔬菜及水果。包谷的吃法也很简单:只在自家门前自制的脚礁中将外皮捣破扬净,然后将捣破外皮的包谷米在锅中煮透(五小时以上),当包谷米破裂开花时,就盛在碗中当饭吃,不见有任何蔬菜及肉食。</h3><h3> 村民的家庭设施尤其简单:屋内没有桌椅及床铺,吃饭就村民的家庭设施尤其简单:屋内没有桌椅及床铺,吃饭就围坐在火塘边的木墩上;床是铺在收获的包谷堆上(因屋内已没有其它空地可铺床),包谷逐渐被吃掉以后,床铺就逐渐降低高度,包谷吃完后,床铺才落到了实地上。</h3><h3> 整个村寨占地约一亩左右。一般农家占地约30平方米,是用竹子搭架、茅草或甘蔗叶铺屋面;最简单的一户,是用两块塑料薄膜搭成一间约8平方米的透明房屋,屋内的家当一目了然,几乎是一无所有,只见一堆约1.5米高的的包谷棒上垫了一张草席,上面睡了两个约五、六岁,几乎一般年龄的小孩。</h3><h3> 在社会已经进入现代文明的今天,以上所见说来诸位可能不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信可以去问保山市林业局已退休的林业工程师张嘉伟,因为他是同去的见证人! </h3><h3> </h3><h3> 二00一年元月十八日 闲中随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