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纯粹

一文

　　在忙忙碌碌中奢望回归大学生时代的纯粹，想起来好难，做起来，其实很易。一年前与同学做个一起旅行的约定；一年中反复琢磨相聚的细节，有时激动，有时还有点莫名的焦虑；一年后拉个拖杆箱从四面八方把“自己”拉到一个约定的地点，比如说那个养育了段玉的浪漫的地方，大理。于是，回归纯粹的旅程就开始了……

　　学生时代的纯粹是什么？背着书包上图书馆和阶梯教室抢座位，最好能坐在自己喜欢的女孩（男孩）旁边；穷得一无所有，却每天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晚自习后到宿舍旁边的小摊吃米粉时往米粉里加醋和辣椒加到摊主心痛；打赌输了的男生可以穿上裙子在校园里肆意游荡；终考结束后打扑克接连打上30个小时，直到输了钻桌子的睡倒在桌子底下；留着及肩长发，穿着紧身喇叭裤，在女生宿舍前拉着小提琴，让“小夜曲”悠扬钻进心爱女孩的梦乡；从来没有跳过交际舞，在初次钻进食堂改成的舞场时，就敢踏着从未听过的音乐，用左手抓起陌生女孩的右手，用右手搂起女孩的腰，尴尬地听着女孩问“你是要我带你吗？”；一分钱不带，从江城的码头上混进豪华船舱，结伴穷游庐山；还有，还有，很多很多的荒唐，随性，无所顾忌……

　　我们班总共18个人，参加这次聚会的有10人。先从简单的说起，最简单的要属“阿刀”，简单到在一所技校一干就是三十年，简单到不会自己订车票，单独出行时还需要老公在她脖子上挂上“辩识牌”以防丢失和迷路，简单到从外貌和个性看不出丝毫的变化。阿罗，三十年前那个长相一般但敢于宣布有三个男孩子同时在追她的阿罗，她还是那么自信，谈起她的老公，谈起她的那份在一所知名中学的教师工作，还是那么自信和满足，幸福永远在她略微显大的脸盘上荡漾着。“沙和尚”，同学们没有这么叫过他，是我给他起的，因为他姓沙，话语如沙和尚，不多；身材比猪八戒瘦点，比沙和尚胖点；在学校时除了个子超群，其它方面都如沙和尚，在唐僧的三个徒弟中最不起眼；沉默如沙和尚，厚道如沙和尚，不想却带来一个38岁的儿子，惊得我们一个个挠耳朵，上学时没听说他有儿子，哪儿冒出这么大的儿子？一问才知，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落难到他所在的玉溪，他一直养了他七年，男孩感激不尽，禁不住喊他“爸爸”，自此结下不解的父子之缘。他的宅心仁厚，他的大爱之心，可见一斑。Simon Says最津津乐道的是他当年勇敢做出决定，从河南信阳的一所专科学校里毅然辞职，奔向工资高好几倍的广东中山。他没有故作幽默的语言，也没有故作风趣的动作，但周身散发出幽默的气息，有他在，总能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愉悦。来自桂林的小个子Mark, 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眼光里的善意和热情依然能让人放弃哪怕一丝丝的戒备，依然可以把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赤裸裸地向他袒露。云南那个名字里有个“忠”（我在写他的名字时常忘了给他安上“心”）的帅哥，还是那么帅，帅到脸上找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帅到肚子的腹肌依然故我，帅到一到大理就敢于领着一帮本地少妇打太极，帅到谈起他热爱的外事工作时依然像三十年前一样手舞足蹈；我们的男班长（四年中两任班长，一任女班长，二任男班长），现在是我们那所大学我们那个系的党委书记，依然纯粹如刚刚从湖南南部边陲那个贫困山区走出来时的黑黝黝的憨厚，纯粹如常常挂在嘴边略带羞涩的浅浅酒窝，纯粹如交谈时一如既往的“嘿嘿”，纯粹如传说中令人羡慕的夫唱妇随，在同学聚餐的席间，深情地唱起那首令人醉心的《乡愁》，眼里满是对随歌起舞的妻子的无所顾忌的满意和爱恋。说起爱情，有的简单如一杯白开水，有的激荡如浩浩江湖，但最让我们班的同学揪心的是一段与那个时代永远铭刻在历史中的事件息息相关的爱情故事。今天，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飘然来到苍山脚下，带来了她那个比同班同学的孩子小十岁的儿子。令人欣慰的是，她依然美丽如初，脸上洋溢的还是三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种灿烂的微笑，身材还如少女般婀娜，脸上的皮肤依然白皙而平滑，岁月的那支无情的笔似乎在她这里表现出了出奇的吝啬，吝啬到舍不得留下哪怕一点点墨迹。从她对儿子那种满意得要流出来的满意中可以看出，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那种纯粹的满足，不夹杂丝毫的怨，不附带点点的憾。变化最大的应该是“元芳你怎么看”，她当初匀称的身体明显发胖，胖得有点臃了，但当初那种矜持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豁达，一种看穿一切的豁达，纯粹的豁达，唯一保持矜持的是对女儿婚事的忧心。

　　同学们大都在简单和平静中度过了三十年，只有我，三十年，经历了一个人所能经受的一切，从教师到军人，从军人到公务员，从公务员到商人；从辉煌到沉寂，从成功到失败，从光荣到耻辱，在历经磨难后仍然不屈地坚持着。三天时间里，同学们都在规划着退休后轻松愉悦的生活，而我却感觉自己好像刚刚毕业，我的生活刚刚开始，过去经历的一切，无论是获得还是失去，都只是学习的课本。我对这次聚会的向往，源自内心的一种期待，期待回到原点，期待在原点用同学们的眼光照照自己，想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长发及肩、穿紧身喇叭裤、给女孩子写长诗和拉小提琴的不羁的纯粹男生……

　　什么是纯粹，三天的时间里我见到的都是纯粹，简单的纯粹，率真的纯粹，快乐的纯粹，满足的纯粹。也许我们也有挫折和悲伤，也有遍体的伤痕，也有斑驳的白发，但我们把他们都留在了昨日，带来的只有当初的纯粹；也许时间根本就没有流逝，青春还在，纯粹还在，希望还在……

2019年8月5日于昆明至上海高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