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逝者祈祷 为生者祝福——新老北川纪行

广文

　　2007年中秋节前夕，我从拉萨经成都转机回单位，在成都待了两天，因为要去都江堰和青城山游览，结识了四川航空旅行社的小黄。她是一位热情知礼的川妹子。在此后的日子，每逢年节，她都要给我发短信问候一声。

2008年5月12日下午，我在家中看电视，突然电视里传来汶川大地震的消息。我顿时觉得心都在颤抖，随即拿起手机拨小黄的电话，可电话里只有嘟嘟嘟的响声，没有人声应答。那天下午，我一直在拨她的电话，却总是不通。到了傍晚6点多，小黄发来一条短信，她说：＂叔叔，汶川大地震，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吧。我在上班，突然间大楼晃动起来，大家纷纷涌出办公室，从步梯跑下楼。慌乱中我的鞋跑掉了，包也没来得及拿。大街上到处是人，公交车也没有了。我是穿着袜子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回家的。‘’得知小黄平安无事，心里才觉得宽慰了些许。后来，换手机不慎将小黄的电话丢失，从此失去族系。十多年过去了，小黄肯定已为人妻已为人母了吧，祝她生活幸福！

　　此生数十年，没有任何事件对于我，有如汶川大地震那样，带来心灵巨大的冲击和震撼。我早就有一个心愿——去那个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去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无比威力，去看看那片曾经天塌地陷山河破碎的土地，今天又是怎样一副面目和容颜。

　　从绵阳到北川县任家坪有班车，早上5点半从绵阳发车，下午6点半任家坪最后一班车回绵阳，流水发班，基本上可以做到随上随走。

任家坪是＂汶川大地震纪念馆"所在地，从这里再往前走，一路下坡几公里，就是被地震损毁的北川老县城。

5•12大地震的震中在汶川，损失最严重的是北川，整个县城被摧毁，曾经牵动亿万人心的唐家山堰塞湖抢险也发生在这里。

　　从纪念馆出来的路，开始一段路况很好。再往前走，路面损毁严重。雨，下一阵停一阵。走不多远，就看得到山下成片的房屋了。

雨越下越大，路上偶尔有车开过，有大货，也有小车，小车都是奔老北川去的。我打着伞，大雨倾盆，路上除了我没有其他行人。有的车迎面急驶而来，并不因为路边有行人而减速。路边就是深沟，我无法避让，只得任由车轮碾起的水花溅上我的裤腿。

路旁有的地方立有警示牌，提醒行人注意山上可能有石头滚下。

眼前，大雨滂沱，旁边是壁立千仭的高山，下面是一片废墟。雨雾景象，一片速茫。

昨天，在机场遇见两名同机飞绵阳的大学生，他们在绵阳上学。我问他们去过老百川没有，其中一位说去过。他语气凝重说：＂叔叔，那地方阴气太重＂。我孤零零地一人独行在在雨中的山路上，倒没有一丝丝忧惧的感觉。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敲门声。我，老实人一个，不偷不抢不骗不诈，当过国企中层，从来不打小报告。连曾经的顶头上司都半褒半贬地评价我，"你呀，就是太实在“。我，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雨，浙浙停了。老北川县城遗址也到了。

进城的第一幢建筑是北川大酒店。遥想当年，必定也是人来人往宾客盈门，现如今孤楼孑立满目荒凉。相对来说，北川大酒店毁坏的程度并不特别严重，墙没歪房没塌，只是周围已被野草灌木笼盖。往里走，景象就完全不一样了，一眼望去，仿佛就是硝烟散去的战场。残垣断壁，瓦砾成堆。

从某种意义上讲，地震遗址也是一笔财富。国家已经把老北川地震遗址保护起来，用以警示来者，也可供后人凭吊追思缅怀。

我在5.12大地震立石处和北川中学遗址前，深深地三鞠躬。大地震那天，北川中学后面的景家山几百万方山石倾泻而下，整个中学瞬间被埋，几千师生无一幸免。只留下那一根旗杆矗立至今。

　　从老北川遗址出来，向保安打听可有去任家坪和新北川的车。他们告诉我，过路的班车是有的，但是不定时，也许要等上很久，车上有没有座位也难说，如果没有空位，是不让上车的。保安说他们可以为我叫车，私家车，去任家坪20元，去新北川80元。我说你让司机把车开过来吧 。

十几分钟过后，车来了，什么车，没留意，不过车况还很新。司机是个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很壮实。很快我与他就交谈开了。我先跟他把车资谈妥，省得下车时扯皮。去新北川，他说7O元，比保安说的少了10元，我答应了。保安帮他揽活，肯定是要分成的。

雨后的青山，云雾在山顶山腰环绕飘移，空气清新，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凉爽怡人。北川羌族自治县是全国最年轻的自治县。我问司机："你是羌族人吗?“他说是的。"大地震时你在北川吗?“他说：“我当年是北川中学初三学生。我们学校就在任家坪地震纪念的地址上，地震时，我们正在室外操场上体育课，上体育课的还有别的班。躲过这一劫的有1000多师生，整栋教学楼底下两层陷入地下，上面三层全部坍塌。震后恢复重建，此地定为纪念馆馆址。开挖地基时将逝者遗骨清理出来，另择一地建为公墓，妥善安葬。“他还说：＂北川中学有两处校址，还有一处就在老县城景家山下，那里全被山石掩埋了。＂我问：＂你家情况怎样？＂"我家还好，在农村，又不挨山边，全家安全。我的舅爹爹全家就剩下他女婿带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奶娃。论辈分，我叫她表妹，今年也小学毕业了。”＂小伙子，你的命真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着话，新北川就到了。司机把车停在禹王桥桥头。他告诉我，这一块就是新北川的门面，全是震后新建的。有禹王桥，羌族巴拿恰，大禹广场，碉楼，羌族民俗博物馆，都可以看看。＂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说今后再来北川或亲友来北川，需要用车，可以联系他，他会提供满意服务的。

禹王桥是横亘在永昌河上的廊桥，靠近栏杆，两边是行人通道，中间是商店。游人只有我一个，商店九成关门。也好，清静。周边都在降水，浑黄湍急的河水涨满了河床。

横穿禹王桥前的马路，对面就是＂北川巴拿恰＂。＂巴拿恰＂，羌语的含义是＂做买卖的地方＂。＂北川巴拿恰＂，当下就可以译为＂北川商业步行街＂。街道两旁的店以卖腊肉和酒居多，顾客稀少。正是饭店，各个餐馆里也是空空如也，难见食客的踪影。

城里最高的建筑，是羌族标志性的碉楼。乘电梯上10楼，新北川尽收眼底。

　　我们无奈于大自然的暴烈，我们也感叹于生命的脆弱，同时我们更骄傲于生命的顽强。在地震废墟旁边，已经有苍松翠柏，四季长青。有垂柳依依，绿意盎然。更有鲜花灿烂，年年开放。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相扶相帮继续前行。

雨往了，天空也变得渐渐明亮。雨后青山苍翠欲滴。绿色象征着生命和活力，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风雨过后，便是阳光。凤凰湼盘，浴火重生。人世有代谢，山河换新颜。一个新北川已经展现在世人面前。

新北川是由顶级的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主持的，可以说，中国很少有县城象新北川这样规整这样漂亮。县图书馆，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却是国家一级图书馆。而紧挨着图书馆的北川羌族民俗博物馆，建筑庄重大气，极富民族特色，在全国县一级博物馆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羌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他们尊神农炎帝为始祖。北川是上古英雄大禹的诞生地，羌族人称自己是大禹的后代。四川省大禹研究会就设在北川羌族民博物馆中。县城中大禹广场中央高高矗立的大禹塑像，天天都在关注着他的子民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

新北川所在地永昌镇，也是筹建新北川时命名的，寓意着浴火重生的新北川永远繁荣昌盛。羌族这个曾经生活在大西北的古老民族，一路迁徙，历尽艰辛，在川西北的大山中倔强地扎下根来。大地震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但摧毁不了他们精神和意志。

我要走了，回望新北川，心中默默祝福：新北川，你会越来越好，会的，一定会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