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我怀揣着一张方方窄窄的旅票,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后,来到了这南国的小镇,首先,请允许我把热切而满含期待的目光聚焦在这样一条水泥道上。这是极普通又极不平凡的一条路,也是播撒文学种子的一条路。在这条路上,有一个文化巨人,有一位革命斗士以笔代戈,奔走呼告,在天地间滋生一种温暖而强劲的力量,以致百年来长久不衰地熨贴我们的灵魂、拨动我们的心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道路两旁,黛瓦粉墙,灯笼高悬,酒幡翩翩,还有浓密似翠,枝叶如盖的法桐。高大挺拔,馥郁蓬勃的树木似乎也染了巨人的气脉而格外的大气磅礴。它欣然地把一半绿意给了寻踪环顾的瞻仰者,另一半却潇潇洒洒的漫向身旁林林而立的铺栈和依傍在怀的墙瓦,显得那么高贵又深沉,内敛却不乏激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错的,这就是的一条以先生名字命名的路——“鲁迅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庆幸自己经过几番艰难裁夺把宝贵难得的一次旅行终于定在了这里,我庆幸自己终于有缘走在遍布是“迅哥儿”脚印的土地上。踏在已经消失沉寂了迅哥儿脚步声的印痕里,我依然感知着一个文坛泰斗的那种灵性,那脉风流,尽管我生性愚鲁,拙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来到先生的故居,一重漆黑的门,一方深褐的槛。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忆起小时候奶奶说,去别人家玩,万不能踩着别人家的门槛而过。当然,我今天冒着酷暑前来,带着虔诚的膜拜而来,心中自然有万分敬畏,万不敢踏槛而进,更不愿意像有的旅客直接蹲或坐其上,再摆弄各种姿势。在我的心底,仿佛这样一方门槛也是“迅哥儿”天地的一角,由不得我们肆意地踩踏和亵渎。我轻轻迈过门槛,来到了屋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厅堂四四方方,木制的窗户,古旧的家具,染尘的器皿……,历史感和沧桑气氤氲于间。虽是盛夏,却自有一拨砭人肌骨的凉意从周遭袭来,仿佛有一双历尽沧桑的眼睛望着我们,透出一股清秋般的苍凉。一窗一几,一桌一椅,你能在其上看到岁月抚过的印痕;你能嗅到百年前鲁镇上那种特殊的气息;你能触摸到百年历史心音的脉搏。真不敢相信,当年的“迅哥儿”就是在这样的一座阒然无声又暮气沉沉的深宅大院奔跑着?畅想着?或许正因为庭院深深,才会对四角外的天空如此神往和痴迷吧!才让我们听到了无聊却终生难忘的“社戏”,才让我们喝到了无糖却美味无比的“豆浆”,才让我们吃到了无味却永刻在心的“罗汉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走出屋子,八月的日光,热烈而灿烂。我手搭凉棚,想拭去几许灼热,脑海里不知觉地冒出一处地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晶莹玲珑的句子不禁在我的心底喷涌,跳跃。斑斓迷人的园子里还有长妈妈描绘的美女蛇,不知为何,我从来没有惧怕过。那奇幻而美丽,浪漫而多情的夜。这南国的,先生的百草园啊,在我的梦里已有二十多年了,直至今天此刻才真的变为现实,才得以漫步其境。</span></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珍惜迈出去每一个步子,我仔细聆听这里的每一处声响,我极力扩大目眦范围,纵使这样,我也没有看到何首乌和木莲藤缠络着,我也没有听到蟋蟀的歌唱,我更没有吃到像小珊瑚珠般的覆盆子,唯有残败的青黄蔓藤恹恹无力地匍匐在那缀有“百草园”的园子里,唯有成片的蝉鸣慵懒却又不息不止地在百草园的天空热闹地涌动。如果不是赫然入目的石碑刻文标记和一方并不“光滑的”石井栏,我怎么会相信这是先生笔下的梦的乐园?我怎么会相信这是我一直神往的神秘园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来过,在阳光乍泄的草丛中,在这青黄交错的园子里,定会有一种感受溶化于心,自成濡养。</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便是百草园,是鲁迅笔下那个永远不会消失的百草园,也是人们一直追寻的梦。我寻梦而来,梦里有令人浮想万千的百草园,定也有古色古香,斑驳了岁月的“咸亨酒店”。</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驱车前往,踏甬道,过石桥,摇乌篷,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鲁镇。</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是临街的小瓦平房,门面宽约三四间,夹挤于高低参差的楼房中,许是名人效应,自带光环,四面八方的游人络绎不绝,热闹熙攘的来来往往让“咸亨”恣意释放着它那简约且古朴,炫目又绵长的美。</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台里摆放着朱红色的酒坛,想必就是当年“孔乙己”喝的黄酒了。我立在那里,看举坐喧哗,竟有些走神。我仿佛看到了身着长衫的孔乙己就在我的身旁用尖细的手指在柜台上排出一文一文的铜钱;仿佛看到了他俯身弯腰教孩子们写茴香豆的“茴”的背影;仿佛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他低沉而落寞的“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的喃喃自语,可能是我中毒太深吧。</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一直惊叹折服于黄公望在江中拖瓮而饮,击舷而歌,抚掌而笑的豪情,也始终神往着与友人青梅煮酒,慢慢温酒且饮的柔情。</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由于我的胃一直调皮作怪,我曾暗暗发誓,此生不再饮酒。而今天到了鲁镇,到了咸亨酒店,是不是要真的破例一回?犹豫纠结之时,想想黄庭坚不是也曾戒酒十五年,后遇到了一种叫“姚子雪曲”的好酒,他不也没有忍住而破了戒么?我一笑释然了!站在高高大大的曲尺柜台前,把钱递了上去。</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深褐色的柜台裹挟着几分肃穆,古朴的杯子,上粗下细,状如漏斗。我不知道,当年鲁镇的短衣帮们是不是用这样的杯子喝酒,我不知道当年的孔乙己是不是和我用的同款,但仅仅是孔乙己喜欢,我愿意和胃来一次斗争和背离,疼也随它,醉也随它。一口饮下,似乎别了过往所有喝过的酒的风味。再慢慢啜饮细品,唇齿之间,是清凉,滑过喉咙,有微辣,有酸涩,最后回甘。我知道这已经不再是单单的品酒了,至少有一种凭吊的情怀在其中,有一种文学的信仰在其里。我相信,不仅仅于我,所有来此饮酒品豆的旅客,一定蕴藏着这样的情怀与信仰。这应该是一种深铭不忘的文化记忆,这也是经典文学所产生的文化力量。正是这种记忆和力量才会在无数人的心中,在跨越百年的时间长河里激起了深沉的回响。</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这便是鲁镇,是鲁迅笔下永远不会消失的鲁镇,也是一份人们永远惦念的情愫。</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微醺,抬头环顾,只剩满眼的酒瓮,满街的酒香。望旅人穿梭,听羁客喧嚣,我竟有无限感怀:</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试问,曾主宰鲁镇风云的鲁四爷何在?窈窕却尖刻的杨二嫂何在?琐碎而长情的长妈妈何在?那悲苦又可怜的祥林嫂又哪儿去了?还有人们心中时有时无的“阿Q”呢?我独自嘿然不语。孔乙己算不得英雄好汉,一直以来,我对孔乙己这个人物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深深的同情,又有无限的哀惋。披千里风尘而来,饮黄滕酒,品茴香豆,也为心中这样一份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禀然威严的深宅老屋,笑语喧哗的咸亨酒店,微涩醉人的黄縢老酒……,总觉得有一种东西萦绕于身,盈怀于心,久久不散,也让我久久不愿离去。我想那一定是被文化浸染负先生之气而名天下的那股风流才会有如此动人的魅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鲁迅,这个伟大的文豪,这个不屈的斗士,因为有了济世救国的心,便有了高贵不屈的魂。正是因为这样,鲁镇以其独特的魅力铸就了一个强大的文化磁场,吸纳着五洲四海的旅人;以其灼灼的光芒筑成了人们心中神圣庄严的文化道场,接受着无尽后来人的膜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面对着这样伟大高尚的灵魂,我愿意——一拜!再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