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泉报滴水（回家系列之三十九）

上官无妄

涌泉报滴水（回家系列之三十九）

第二年开学前，庆校长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当时省师范大学有些名额分配到各县，让县中学历没达到本科的骨干教师，可以免试进入大学读二年，读完后就可以拿到本科文凭。一次脱产带薪的学习机会，突然撞过来。

这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不接白不接，可是我不接！校长征询我的意见，我直白告诉校长，我是要回自己家乡的，因为妻儿在那里。校长爽快，他说，那你就在这里待满三年吧。

校长在我离开县中后不久，就调任该县付县长了。他好像有预见似的，让我留到他离开县中之时。这个校长让我真心感动，明知留不住我，却仍然对我这么好，这才是个人物应有的风度！

为了回家，我浪费了一次极好的读完本科的机会。五年后，我却因为职称问题，再次走进全国统考的试场。这次是成人高考，我借此在某大学读完了教师本科班。

人生有时就这样可笑，眼前的机会白白与它失之交臂，几年后却费尽心机再把它找回来。常说人生没有后悔药，人生没有回头草。可是我就吃了这个后悔药，也啃了那个回头草。人生有时真的很两难！

再次执教，我有了一点教师的使命感。因为在读书期间，我做过从教五年经历回顾和思考， 我对教师这个神圣的职业有了更深理解。

再读韩愈的《师说》，“传道授业解惑”已经入心了。我当老师，就当个简单的教书匠，那也太乏味了吧，岂不辜负来世间一趟。而且，误人子弟，那是世上最大的罪恶！

我用自己的理解去解读“传道授业解惑”。

“传道”，就是用自己身上的正气品德人格，在传授知识的同时，潜移默化地去影响学生的人格品质。

这个对老师要求非常高。现在有的人还认为教师的待遇高了，怎么能比照公务员呢？这也太小看教师的作用啦！普通公务员就管社会当前的运作，教师关系着社会将来的发展。一个好教师，起码顶三十个公务员，因为他影响着一个班的学生呢！

“授业”，就是传授知识和技能了，专业老师经过专业训练，当个教书匠有基础，就看自己怎样去实践了。在本专业上要有满满一桶水。有教大学的知识结构，才有教高中的水平，以下类推。

“解惑”，我的理解是，教师至少应该是一本百科全书的小学版吧。应该随时可以解答学生的专业疑惑，这是毫无疑义的。对于学生质疑的其他方面，教师至少应该是一个正确的指路人。

老师要有一桶水，这桶水是由“传道”“授业”“解惑”三桶水汇合而成的。除了“授业”这一桶，其他两桶，我还差好多！

在这个县中，YN已经回家，我几乎恢复“单身狗”状态。虽然所有文体活动都有我的身影，但却几乎戒掉了阅读和玩手风琴的习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这样的领导，我到哪里去寻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我懂的。

当班主任我继续延续了以前的风格，我会走访每一个学生家庭。因为我想了解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学生的成长环境。我的家访，只是闲聊，没有告状。

　　初三的学生，升学指导也很重要。几十年后，有的学生甚至还记得当年我在他们家说的话。有个叫阿娟的学生就对我说过，我在她家劝他爸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第二年，我继续接手初三毕业班。这一次，班上比初二时多出几个人来。全校教师凡有子女在读初三，悉数汇聚在这个班里。

现在学校有重点班，其实早年县中一直有这种情况。每一年的新生入学，都会有方方面面的关系说情。让有些家长的子女可以在好一点的班级就读，这好像就是县中校长应尽的义务。所谓好一点，无非是班主任强一点，任课教师好一点。县中嘛，这种关系多了去了，学校不得不暗地里操作安排。

其实，这种安排，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但这种班的学生不好带，自己同事的子女，遇事处理颇费脑子。

这个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有强烈的想考上县中高中的欲望，好学上进的风气是主流。

班级学生的家庭在县城也不一般，以干部、教师、医生家庭为主，学生也不全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学生。这种班级，班主任对学生的引导就十分重要了。

新班开学的第一次数学课，发现一个学生上课分心了，不是刹那间的那种。布置作业前，我专门留一点时间来说学生听课的事。

我早就懂得发火不是教育，那是老师自己在撒气。我平静地说：老师读书那会儿，上课也会分神。但是数学物理化学，老师会在前天晚上预习。那时上课分神，是在想老师讲课没有涉及的东西。我知道我妈让我读书很不易，我大姐四年级后就进厂了，十八岁后在工厂读夜校。我很好玩，喜欢的东西特别多。但在初三我特别用功，怕伤我妈的心。老师想提醒大家想一想，今天你分神了吗？

我从来不会觉得在数学课上讲这些话是废话，在我的课上，经常会有类似的形形色色的“废话”。因为我认为除了数学，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当然，有人听课，我会忍住这些“废话”。因为评课的要点是“精炼，突出重点，完美的完成本课教学任务”。我在这种场合，让自己随大流吧，但我内心独白是：这是教书匠！在自己的教学过程里，我会加上“加深内涵，拓展外延；旁征博引，诱导求知”的理念。

进入临考前的一个多月，下午都是四节课的节奏。下午三、四节课都是自修课了，是班主任坐阵的时段。

一次下午第三节课上课铃响，我站到教室门口，女生们已经安静地就座了，但是教室里没有一个男生。这种情况，教导处会怎么想？我一下子就冷脸了。

过了几分钟，男生们才匆匆赶来。看他们有点气喘吁吁热气腾腾的模样，估计是去操场活动了。心中有底，我才开口。我说，今天是谁想起二节课后带大家去操场玩的？全班死一般的静默。话锋一转，我说，这是一个非常聪明有主见的举动。四个小时的连续复习，效果不好，老师疏忽了。中间休息一会儿，是非常高明理性的选择。从明天起，希望女同学也加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请班长到时提醒回教室时间，铃响后不要超过十分钟，一起回来，别让老师被教导处批评。我话音一落，男生开始鼓掌。我扫了一眼，班级回归安静。

临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学生阿中的父亲会后告诉我，说我家阿中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阿中说，那天，我们都准备挨骂了，老师却夸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理解学生的老师。这一届学生大都考上本校高中了。

　　当时抓教育质量成风，全县的公开课，县中之间的大型教研活动没完没了。平时教两班数学，当班主任。当数学教研组长，每天听一位老师的课。我忙得不亦乐乎，毫无怨言。

第二年开学不久，县中就主办了邻近几个县中的大型教研活动，数学语文物理化学四科联动。我初当数学教研组长，不好意思指定其他老师开公开课，让每个年级老师协商决定，初三年级，就我亲自出战。

我决定开一堂讨论课。就是老师布置预习，设置讨论问题；上课就是老师发问，由学生发言讨论；最后才是老师在讨论问题的结果上进行总结。

这种课有三大难点。第一是怎样设置一环扣一环的引导性讨论题。第二是教师引导掌控局面的能力。第三是无法试讲预演，否则听课者一眼就看穿了。

我没有在自己班级开课，而是选择另一个任教班；因为这个班级思维活跃，畅所欲言的人多，适合讨论课。

大型教研活动那天，学校来了近百位听课者，听数学的就有三十多人。三节数学公开课安排在一个大教室上，听课老师不动，就换不同的学生，一个上午就安排了三场。第一节课进一个班学生；第二节课再进另一班学生；我的初三公开课放在第三节课。一下课学校里学生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中午吃饭时，教导主任和我坐一桌。他对我说，我坐在教室里，比你还着急啊。离下课不到五分钟了，你还不开始总结；还要说，下面我有个问题。你这是要急死我啊，给你打手势你也不看。听完你的发问，我才放心。

事前，我将讨论内容和由我总结都与教导主任说过了。可是我没有说，全课的总结将会由学生开始。

最后五分钟，我的发问是：下面我有一个重要问题，有同学会总结今天讨论的内容吗？一下举起了两只手。我让数学课代表阿峰发言，我接着阿峰的总结后，完整地总结了本课内容，其实也就体现了重要的问题说两遍的理念。

当我将布置作业的小黑板挂上，下课铃响。全程不看一次手表，我也没有那个东西。天助我也，像神一样！

这个教导主任是江南人，已经与我关系很好了，拍拍我的肩说了句：小X，我真服了你。我心里真的很得意，因为教导主任不知道，临场发挥也是我的强项。

这个课代表阿峰，也因为这节课，更加崇拜我。我在县中第三年带高一，他如愿做了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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