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他终于赶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最后一班渡轮刚刚离港。他还能模糊看见那深黑色的船尾隐藏进更深的夜色当中。</h3> <h3>这一天的白天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大雪,他用了十一个小时才从美国开车到达港口。现在陆地一片白茫茫的,海却黑得像个魔窟。想起白天路上那惊悚的一幕,至今他的腿还在打颤。他们遇到了黑冰,车子在公路上突然高速旋转起来,而他的夫人和三个孩子都在车上。他感觉即将陷入无底深渊的时候,车却像个被抛出去的冰壶慢慢停了下来,他惊奇地发现车头仍然向着爱岛的方向。</h3> <h3>那时候联邦大陆和爱德华王子岛之间还没有桥,渡轮是人们登岛唯一的选择。</h3><h3>他无奈地回头看看车内,三个孩子因为路上的惊吓和疲倦已经显露病态。因为只顾拼命赶路,油表已经低于红线了。剩余的油料既不够他们在车里度过这个冬季的夜晚,也不够他们回到任何有人居住的小镇。天寒地冻,风雪茫茫,连夫人也开始无助地哭泣起来。</h3> <h3>他后来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回到岛上,也许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回到这个与大陆相隔的地方来了。</h3><h3>这一天是1967年12月31号。</h3> <h3>正绝望间,他发现港口不远处还有一条渡船,他知道那是明早六点的头班船。但为了夫人和孩子他必须试一试。</h3><h3>他摸黑爬上船。找到船长的时候船长正要睡下。他急迫得语无伦次地说了什么他一句也记不得了,但他清楚地记得船长和他说:“别着急,我会送你们回去。”“现在吗?”他不敢相信。“现在。”船长肯定地说。</h3><h3>那天那条渡船就载了他们一辆车,在茫茫的海上,一年最后的一个夜里,送这一家人回家,去迎接新年。船一靠岸船长就立刻返航,因为他马上就要在新年的第一缕曙光里迎接第一批客人。</h3><h3>他很后悔,慌乱得当时都没有问船长的姓名。</h3> <h3>后来他写了许多封信,终于找到了船长,知道他叫巴特。“他叫威廉.巴特。我当然记得。” 之后他们通了许多次信,互致问候并且互相邀请,但是一直没有真的见过。</h3> <h3>30年以后。</h3><h3>爱岛修了联邦大桥。渡轮的使命结束了。他忽然又抓心挠肝地思念起老威廉来了。他决定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这时候船长已经退休,并且搬到了其它地方。他开车去了,两人终于又见了面。老船长说,那晚你差一点就找不到我 。他说,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夜。从那以后的每一场大雪我都感到温暖。</h3><h3>他们一起度过了几天,船长说自己身体不好了,但依然聊得很开心。</h3><h3>回岛后不到一个月,他收到了船长夫人的一封短信。告诉他船长走了,因为癌症。但船长一直为心里有他这个一夜之间的朋友感到欣慰,互相帮助是一件美好的事情。</h3><h3>“我喜欢住在岛上,因为它自然、真实。人与人之间特别温暖。”他从没有想过为什么船长会一直到他去见面才肯离去,难道他在等他心的渡船?</h3><h3>从那条船在那个夜里把他送回了岛上,他就52年再也没有离开。他来自台湾,本来温暖只应该是他的记忆,但他在遥远的北方却可以靠温暖生活。</h3> <h3>上面这个故事是眼看就八十八周岁的姜教授在接受访谈的时候给我讲的。</h3><h3>我在六年前买过一本《爱岛华人史》,今天才知道作者竟然是他。这是我们的缘分。</h3><h3>姜教授是人本心理学家,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高徒。老先生豁达健谈,记忆清晰,身板硬朗,依然能够自己开车。他从爱岛大学退休后喜侍田园,“姜教授韭菜”如今可能比他的书更家喻户晓。他恐怕是今天爱岛上来得最早、居住最久的华人了,他已经变成了岛上的一座灯塔。他应该得到一枚勋章。</h3> <h3>渡船的故事让我想起余光中老先生那风靡两岸的诗句:“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h3><h3>同样来自台湾,同样是一湾海峡,为什么一边成了乡愁,一边成了乡恋?</h3><h3>“渡”在中国人来说是一个慈悲的字眼,不管是慈航普渡,还是诺叶方舟。这世界如果少一些鸿沟,也许就多一些平川。</h3> <h3>口述历史就像夕阳照亮海滩。</h3><h3>我们是探矿者,寻常看到的是泥土,我们看到的是宝藏。</h3><h3>我们是潜水者,寻常看到的是海水,我们看到的是珊瑚。</h3><h3>我们是飞行者,寻常看到的是地面,我们看到的是星球。</h3><h3>让我们一起来做口述历史吧,记录下这个世界更多感动人的故事来感动更多的人。</h3> <h3>HERE WE STAY——我们的选择</h3><h3>加拿大移民口述历史大西洋篇正在进行中</h3><h1><font color="#ed2308">欢迎大家提供人物线索!<br>欢迎有外联、中文编辑、英文翻译兴趣的朋友加入我们的义工团队!</font></h1><h3></h3><h3><br></h3><h3></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