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2018年8月1日清早,我搭上去癿藏的班车,这是一次寻根之旅。70年前,父亲带着解放军的一个连就驻扎在那里。</h3> <h3>临夏州积石山县癿(方言音“别”)藏镇,在西北的近代史上算是一个重要地方。民国初年,由马海晏之子马麒(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之父)、马麟(先后任青海省长)兄弟筹建集镇。癿藏曾是西北马家军阀的老巢。2018.8.1摄<br></h3> <h3>1949.8.22,70年前的场景。油画:临夏解放——王震、鲁瑞林接见各界代表--冯丕烈 作</h3> <h3>据背面纪录,摄于1950年3月20日。前左一是张启志,刚满24岁。半个多世纪后,老人家回忆,开政工会休息时被临时拉去合的影,胸章也没戴,他逐个念着战友的名字,这是某连指导员某某,这是机炮连的指导员,这是......这是充满张力的一张照片。画面透着一股彪悍之气,是西北野战军的英雄们,为十三年前的西路军雪了仇,那时兰州战役虽已落幕半年,部队仍在紧张激烈的临夏甘南剿匪之中。</h3> <h3>11师的部队攻上沈家岭(图片转自橡皮的空间) <br>“战斗结束了,31团3营8连参加沈家岭担任第二梯队战斗的70余人多数同志英勇牺牲,打到最后的只剩13人。8连被野战军司令部命名为“坚守阵地寸步不移沈家岭战斗英雄第8连”,我和一排副郭付生、六班长郭长发荣立了大功。”——(摘自张启志的回忆录《永恒的纪念——记兰州沈家岭战斗》为兰州解放五十周年而作)<br></h3> <h3>现如今,一说到解放西北,必然要说兰州战役,说兰州战役必然要说“兰州的锁钥”(彭德怀司令员语)沈家岭。以前,我却总以为沈家岭一仗是解放西北无数战斗中的一场普通战斗。<br><br>攻下并守住沈家岭后,兰州解放大局已定。有资料反映,马家骑兵离开兰州成建制就地解散,慨叹西野留下了为西路军报仇的遗憾。写资料者岂知,11师旋即进驻临夏,清剿马家军残匪十年,马匪被彻底剿灭,毫无遗憾。<br><br>张启志是“沈家岭战斗英雄第8连”的指导员,这是老人家一生的傲骨所在。把这样的一个英雄连队放到当时的匪巢临夏癿藏,是最合适不过了。<br><br>张启志回忆,沈家岭阵地上的马家军,持“三大件”:冲锋枪、驳壳枪,身背大刀,嚎叫“天门开了”,拼死上冲。看看今天宗教极端组织即知其嚣张狂妄。<br><br>就在几个月前,淮海三大战役已消灭蒋军主力,残军南逃之际,自持曾灭我西路军的骄狂和对共产党的极度蔑视,马家军向东找我西北野战军“决战”,受到痛击后在兰州集结负隅顽抗。<br><br>沈家岭战斗代表的解放兰州,从某种意义上是和马家军清算新仇旧恨的战斗。是给昔日西路军报仇雪恨。</h3> <h3>老人家独自小酌,微醺时,评论起老部队,居然说道某某怕死……指点战场,那是何等的豪气!<br>张启志就是我已故的父亲,有一身的傲骨。</h3> <h3>该说说我的母亲了。母亲抱着沉重的我,像在炫耀她的成果,这时她才17岁。</h3> <h3>父亲和母亲认识时,母亲还是城南女校的学生。城南女校坐落在现在尕十字路口东侧的临夏市学前教育中心。2010年2月16日拍摄</h3> <h3>母亲的童年是在光华路仓门大巷北头西侧的石家院子度过的。对门的王家那时也住着解放军,有位失去一只胳膊的领导,有一面剿匪布满弹孔的军旗。母亲记得,16岁的她和同学魏新兰一起找他要求参军,领导说马上就要实施兵役制了,适龄青年都有机会。<br>如今仓门大巷已被开发,就在大河家园对面。2010年2月16日拍摄</h3> <h3>母亲:你爸爸由战友陪着相亲来了几次,后来信说我年龄小,不合适。石家房东代念的,我那时懵懵懂懂,那就算了吧。不久,门口有几个军人,远远望着放学的我,那是是团长和政治处主任。原来你外奶(外祖母)虚报我18岁了。临夏习俗早婚,时至今日,回族有些家庭依然如此。<br>父亲:本来见面挺满意,有文化,但听说16岁,不妥。不久团政治处来说了,没问题,外调过了,符合年龄,叫我抓紧。<br>1953年冬拍摄<br></h3> <h3>母亲:结婚那天,已任营教导员的爸爸在临夏开完会,就和营长策马回癿藏布置任务了,营长常吉兵是陕北人,留下两位通讯员牵着三匹战马,来接我和你外奶,舅舅。还有一辆马车,车上是几名军人,带着婚礼的糖果一些用品。临夏习俗是晚上嫁姑娘,结果部队白天来接新娘,是个稀罕事,仓门大巷人群熙攘,水泄不通,连房顶上也是人,我们穿过人群就出发了。战士一不留神,你九岁的舅舅骑的马,先冲出去了,我一边骑在马上不敢动,一边担心着弟弟。到癿藏的路五十多里,厚厚的雪。(kuqi666 摄,图文无关)<br><br></h3> <h3>舅舅:战马只要不拉紧缰绳,它就快步向前跑去。独自出了西门外,马掌铺的老板帮着拉住马:尕娃,你的军马马掌松了,我给你钉一下你再走。再走一段,一位行人拉住马,尕娃,你的军马肚带松了,我给你紧一下你再走。解放军的军马,人人都想帮忙……这段经历,舅舅生前给我讲过多次。<br>父亲和母亲、大姨、舅舅合影。</h3> <h3>母亲:出城不久,战马像是懂事,你舅舅骑的马在路边等着我们。到癿藏,已是下午,你爸爸领着我到癿藏政府开结婚证,路上雪地泥泞,开完结婚证,你爸爸身上居然没带钱,我带了,绿色的,是两角钱。<br>(烈马追风景 摄,图文无关)</h3> <h3>母亲:营部设在马公馆。给我印象很宽很新,很排场的院子。进了大门,石子的甬道,照壁上一个大大的“福”字,还有一个大穿衣镜。院子里里外外,常营长的妻子是个陕北人,招呼着我们,还有一位石家庄来的姑娘,刚在此结婚不久,除了她们,都是解放军。新婚后在癿藏只住了几天,我就回临夏上学了。大约两个月后,你爸爸通知我晚上去蝴蝶楼礼堂开会,会上表彰你爸爸,他走下舞台即被欢呼的战士们举起来抛向空中……那是1954年春,应该是对53年甘南临夏平叛战斗的表彰。<br>许多年后,母亲才知道,爸爸是战斗英雄。也才明白,部队领导和战友们为什么那么重视他的婚事。<br>又过了许多年,我的女儿懂事了,女儿告诉我,爷爷悄悄告诉她,当年经常被抛向空中,就像电影上欢呼英雄一样。——爷爷真爱他的孙女,这话从来没有对我说过。<br>(红园,摄于2010年2月,图文无关)</h3> <h3>收回思绪,班车已到癿藏清真寺,如今马公馆在何处?<br>百度记载:民国九年(1920年),由时任甘边宁海镇守使马麒支持,由时任宁海军帮统的马麟主持出资,当地群众集资、出工,重建癿藏清真大寺。同时,马麟也为自己修建了一进六院的大庄院。父母亲结婚时,就在解放军营部的马(麟)公馆。2018.8.1摄,癿藏清真大寺<br></h3> <h3>进寺询问扫地人,昔日马公馆何在?回答早已拆去,再问位置在何处?扫地人语焉不详。<br>查资料得知,1958年9月,也就是在临夏平叛高潮时期,癿藏清真大寺被关闭;1966年底寺被拆去。三中全会后重建,九十年代扩建,主建筑是斗拱飞檐的中式建筑。2018.8.1摄<br></h3> <h3>漫步在癿藏街头,慈眉善目的老人听到我是解放军的后人,不厌其烦的告诉我,清真大寺的东面就是现在的镇政府,当年的马公馆各占其一部分。<br>儿时,常听父母讲起他们当年结婚往事,这趟寻根之旅就这样回去嘛?2018.8.1摄,癿藏</h3> <h3>这就是当年马公馆的位置。2018.8.1摄,癿藏清真大寺</h3> <h3>70年巨变,不变的是什么?<br>我漫步走去,父亲曾告诉我,当年有马公馆的豪华,而部队一路西进,癿藏的老百姓特别贫穷。部队驻扎时,百姓受到国民党宣传,对解放军很不友好,水井汲水用具被藏起来。马匪号称“保教必须保家,保家必须保命,保命必须保枪”,《陆军11师战史》说:“群众对我党政策不了解,受匪欺骗煽惑,造成恐惧心理,我军一到,都逃至深山梢林……我与匪作战,群众则登山观望,我若失利,则满山呼喊,予匪助威。</h3> <h3>父亲:那时,我们的任务就是落实党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阶级路线。像不吃猪肉,不用自己的容器在水井打水,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恢复生产等。我们连有五位回族战士,认为当了解放军就要移风易俗,破戒吃了猪肉,结果违反了群众纪律,受到处分。经过艰苦的工作,消除了隔阂和谣言,和癿藏群众的关系就融洽了。<br>(西北野战军骑兵,网上下载,图文无关)</h3> <h3>两位小姑娘是保安族?<br>父亲:刚驻扎时,有头戴盖头南方口音的中年妇女悄悄找到我们,告诉我们土匪的武器等内部情况。原来她们是西路军的原红军战士,已经成家生了孩子,她们说我们的心都是向着你们的。“解放军为什么不解救她们?”“党对西路军有当时的政策。”</h3> <h3>我信步走去,一位老乡正在晒油菜籽。攀谈一番,得知他的名字叫马海比,保安族,48岁。家有四亩地,一亩半种油菜,其它种小麦。他热情的邀请我去他家一坐。</h3> <h3>小院干净。</h3> <h3>马海比农闲时在外打工,去过拉萨,新疆,格尔木。做泥瓦工。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16岁了,今年初中毕业,放假时知道主动去打工了。今年是否考上高中,老马不识字也不知道,两口子估计是没考上。</h3> <h3>马海比的妻子前年在铡草时,三个手指被铡掉,花了4万元。办手续骑着摩托车跑了半个月,国家给报销了1万。因有摩托车,虽然妻子有残疾,也评不上贫困户,老马语气平静没有抱怨,两口子反倒对生活的改善充满感恩。2018.8.1摄,癿藏学文村</h3> <h3>临别时拍了张合影,遗憾没留下电话号码,无法寄去。不过以后还有机会去。<br>临夏是我国贫困程度最深的“三州”之一,祝马海比一家生活一天天好起来。</h3> <h3>告别马海比,远远望去,癿藏山坡上一群人在劳动,地图显示属甘藏沟。</h3> <h3>原来是几家合在一起收油菜籽。大家一边干活,一边欢笑,气氛轻松。如互助组互助农忙。</h3> <h3>老人、妇女承担了主要劳力。趁休息间隙,我和一位老人聊起来。2018.8.1摄,癿藏甘藏沟。</h3> <h3>老人回忆起往事,指着川里,当年这里曾驻扎过解放军骑兵。那时解放军经常操练,从这边一直到跑到那边,口气里带着些许炫耀,赞佩。<br>“那时你还小吧?”我问。<br>“是,才几岁。”<br><br>2018.8.1摄,癿藏甘藏沟。</h3> <h3>老人说的,不就是父亲当年的部队吗?<br></h3> <h3><br>(西野骑兵,网上下载)<br></h3> <h3>11点了,该收工了,老人热情邀我去他家,我婉言谢绝,路边的回程班车很多。<br><br>癿藏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变的,是癿藏人民的淳朴,感恩,赤诚。父亲当年依靠群众,发动群众,不就是依靠马海比和干活的老人、妇女这些基本群众嘛?<br><br>八月一日,建军节,我的癿藏一行,没有探寻到父母亲结婚的故址,但我看到了父母亲当年的根,人民军队的根。<br><br>2018.8.1摄,癿藏甘藏沟</h3> <p class="ql-block">先父和母亲。摄于2012-4-24百花园,亲爱的爸爸已离世十年了,妈妈也去世一年多了。</p><p class="ql-block">8月22日,是临夏解放的日子,8月25日,是解放兰州的日子。</p><p class="ql-block">记下这组美篇,纪念逝者,传给后代。背景音乐:英雄,以纪念英雄的军队,英雄的人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