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考

在路上

拎着一个不大的手拎包住进了观海楼大酒店十楼的一个房间。因为送考，三年来第三次住进这家酒店。简单安顿后来到房间朝南的窗户前，放眼望去，科技大学全貌尽收眼底。窗户下面是一个小广场，再向前是纵横交错的林荫大道，一座座平房、楼房掩映其中，运动场坐落在西南面，红色的塑胶跑道特别显眼。眼前的景让我心情大好，思绪洞开。“京口饭店”、“军分区招待所”、“国际大酒店”、“镇江宾馆”、“凤凰岭饭店”……一个闪念，一家家宾馆的名字在我脑海中移动，二十多次送考我住过的宾馆。和这些宾馆联系着的送考故事也一个挨着一个跳了出来。

我刚刚工作的第一年接手了一个高三班。第二年，学生毕业前夕，接到通知全校可以推荐一名同学参加高等学校对口招生考试。通过成绩核算，我班巫同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参考资格。那一年的七月，我以送考教师的身份陪同巫同学前往常州考试。早上七点坐上开往常州的客车，到达考点学校已经是下午一点。办完手续安顿好住宿已近下晚时分。住宿的纤维厂招待所，不但条件很差而且距离考点也很远，三天的考试我们早出晚归，中午就在食堂打个盹。欣慰的是巫同学以大市第二的成绩被本科院校录取。现在巫同学在一家高职院校工作，在一个二级学院担任中层。巫同学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如果没有这次机会，巫同学会生活怎样。知识改变命运，机遇改变人生。这是我的第一次送考。

这次送考遇到了大学同班同学亚庭，他也是来送考的。毕业一年，亚庭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同学，当时激动的心情现在回忆还有感觉。送考期间，我和亚庭一起去了湖塘，目的是为了看看在湖塘工作的蒋同学和姚同学，因为已经暑假结果没有能够和他们相见。自那次和亚庭分别，若干年后当我再次得到亚庭的消息，却是亚庭因病离世，让我唏嘘扼腕。珍爱每一次相聚。

送走了我的第一届学生，我接手了一个高一班。三年后，我班施同学和另一个班的宫同学被推荐参加当年的对口高考。考试时间仍然安排在七月，那一年的七月多雨，那一年的七月我的孩子出生了。那一天，老校长把我叫到校长室，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让我去送考。告诉我宫同学的父亲陪我去，安顿好了以后让我就回来。我的孩子刚出生十几天，片刻犹豫后，很快还是答应了。去了以后，我也没有立即回来。第三天上午，也是她们的第三场考试，我把她们送进考场后一个人匆忙踏上回家路。记得很清楚，当我提出提前离开的时候，两位同学以及宫同学的父亲都希望我再坚持一天和他们一起回去。两份责任同时降落到我的肩上，对待责任需要负责，真的很无赖难取舍。我回到家的那个晚上，再一次下起了暴雨，岳父家的屋子进水了。半夜，月子中的母子从低矮的床上转移到了桌子上。第二天母子两又被转移到了我那个十四平方的小屋。这是我的第二次送考。

七月底的一天，施同学返校顺便来我家看看我。不巧，我的孩子生病了，月子中的母亲不便出门，施同学陪我抱着孩子去了医院。看病的医生误把施同学认为是孩子的妈。直到现在，我们几家一起聚会的时候，经常把送考、送医的事拿出来回忆。那一年，施同学以高分被大学录取，宫同学落榜。

又过了五年，我的第四届学生毕业，我第三次送考。这次送考的学生有十多名，考试地点也由常州改在了镇江，考点设在一所高专校。我们住宿在江苏大学招待所，招待所坐落在校园的最深处，每天，我们一群人穿过风景秀美的校园，穿过车辆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爬上坐落在几十级台阶之上的考场。说说笑笑开开心心。虽然是高考，但我们没有过多的紧张感，心情很好。殊不知，意外发生了，大好心情被破坏。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被叫到了考务办公室，被告知我的学生王同学因为夹带被认定作弊，成绩作零分处理。王同学，一个很懂事的农村女孩，学习十分刻苦，成绩也很好。进考场前还在看她的读书笔记字条，进考场时匆忙把纸条塞进了口袋，考试快结束的时候，纸条从口袋滑落在地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我向监考老师、考点主任作了很长时间的交涉、说明，没有能够改变结论。那一年，最有希望被大学录取的王同学落榜了。也许我太感性，也许我有点‘小’，亦或我太护犊，直到今天，我对那所专科校没有好的印象。一个很小的意外，一件不经意的事情，改变了王同学的人生轨迹。

自第三次送考的那一年起，除了2003年非典，限制人员流动，对口高考考点设在自己学校外，以后每年的七月，后来的四月，我都会送考来到镇江这座城市。屈指算来，这次应该是我的第二十五次送考。“爱因斯坦的小板凳”“本科班”“蔡老师穿衣泡浴缸”“六回合大战考场外高音喇叭”……一个个故事让二十五次送考变得清晰丰盈。

凡事，开始是偶然，结束定是必然。今年的送考，应该是我的最后一次送考。上天十分善解人意，为了给我的最后一次留下更深记忆，故意制造了一个插曲，无风滚起了一层浪，给原本顺风顺水的送考掀起了一块涟漪。

数学考试结束回到宾馆准备用餐，我被告知一个学生考试过程中，在监考教师发下草稿纸和试卷后，在草稿纸上写下了几个数学公式，监考老师记下了她的名字。她担心被认定作弊。神情沮丧，在流泪。我迅速找来这位同学了解情况，并电话考点主任。考点主任告诉我，这场考试确实收到一例违纪报告，正在调查，我主动要求过去一下，当面澄清。我带着班主任和这位同学打的来到考务室，考点主任告诉我搞错了，违纪的不是我们学生，是其它学校的，并向我们表示了歉意。虚惊一场。当我们回到宾馆时，午餐已经结束。在空荡荡的大厅，我们三个人吃了这次考试期间最后的午餐。于我，这也许是我二十多次送考期间的最后一顿饭。虽然没有和大家一起吃，但因为澄清了事情，学生消去了脸上愁容，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倍感欣慰。

夕阳西下，晚春。我坐在大客车里，座位靠近车窗。车厢内，考完试的同学一身轻松，欢声笑语。再过四个月，他们将再次出发，奔赴省内近百所高校，开始他们一生中一段重要时光几年的大学生活。车窗外，考点渐渐远去，宾馆渐渐远去，柏油路迅速向后延伸。我几十次行走在这条路上，把近八千名同学送来这座城市，他们从这里启程远航，开启了他们缤纷多彩的未来人生。我，按照来路随同大客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