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美、纯粹、纯净—读《湘行散记》之浅见

在水一方

　　看完《湘行散记》的最后一页，已是深夜。世界一片寂静。唯听见月光抚过绿叶的轻柔，夏风拂过荷叶的清香。合上书，心还在沈从文先生那干净的文字里徜徉，恋恋不肯离去。他用他的一颗诚心，那样朴实的为我们展现了纯美的自然，透视了纯粹的人性，塑造了纯净的世界。人在俗世中久了，心都蒙上了灰尘，读《湘行散记》久了，整个人便清澈、透亮起来。

纯美的自然

走进《湘行散记》，就犹如置身于一幅幅美丽的自然画卷中。在开篇《一个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中有这样的描写：“薄雾里错落有致的平田、房子、树木，全如敷了一层蓝灰，一切极爽心悦目，汽车在大堤上跑去，朋友带点儿惊讶嚷道，这野杂种的景致，简直是画。”在朋友诙谐的话语里，沈老素素几笔，便为读者勾勒了一幅秀丽、苍莽的平堤远景。

随意翻开一篇，就让你沉浸其中，留连忘返，在《桃源与沅州》中，写沅州上游的白燕溪，他对小溪谷生长的芷草极尽铺陈、绘画，“随处可见，长叶飘拂，风致楚楚，花叶柔和，香味淡远。”坐船上，伸手可摘成束，也可用竹篙将花打落，堕入清溪洄游，再用手捞起。除此以外，还有“黛色无际的崖石，一丛丛幽香炫目的奇葩。”所有这些景致“合成一个如何不可言说迷人心目的圣境！”随处可见的芷草，叶蔓花香，生命蓬蓬勃勃，最是令人神往之境，“若没有这种地方，屈原便再疯一点，据我想来他文章未必就能写得那么美丽。”人的生命只有真正的嵌入到自然之中，才能得以风姿卓越。沈老对自然万物的热爱，对生命的虔诚，在他那深情的笔端静静地流淌。

《昆明冬景》里那个把自身当成一个球掷来抛去的松鼠，那只在树林中垃圾堆边各处闻嗅的却又无比温和的无家狗，生命自足的乐趣，从行为中证实生命存在的快乐，“虚空一片明蓝，别无他物。”生命存在的意义，此时此境，那样纯美。

《绿魇》中四围绿荫，阳光滤过枝叶，明黄照眼的杮子果，闪泛银光的尤加利树，纯粹透明处的石榴叶，可延展到天际的仙人掌，劳力与希望结合的庄严的高粱，浅浅的绿原，银白光泽的狗尾草，一线银色湖光尽头的村落，还有那从平田间传来的锄地声，舂米声，连枷的拍击声，空气中传来的虫鸟搏翅声......如此纯美的境界，细细品味，已是心神荡漾。沈老说：“手中一支笔，竟若丝毫无可为力。使我视听诸官觉沉浸到这个境界后，已转成单纯到不可思议。”生命中的杂念与妄想，在这样清静纯美之中，已是漂洗而去尽。

纯粹的人性

《湘行散记》的美，在自然，更在那人性的纯粹。

《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中，沈老搭船经过辰州，经过第二个滩时，考虑到船只安全，提出增加一个临时纤手，一个脱了牙齿的老头子，光着手脚蹲在河边青石上讲价钱，两方面大声嚷着而且辱骂着，待那三个水手把船开到急流时，老头子并不再坚持那一分钱，赶忙从大石上一直跃而下，自动把短绳绑定竹缆，躬腰前行。等到小船完全上滩，取了钱后便坐在水边数钱。这个老人给我的印象极深，不是他快到八十岁的年龄，也不是因为在他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对生存的执着努力，感动我的是，在他貌似狡猾和贪财背后的那份敬业与朴实。经年累月的生活磨难，让这些在石滩上走着的脊梁略弯的拉船人，不太计较所过的是如何贫贱艰难的日子，勇敢的担负着自己的使命，“为自己，为儿女活下去。”从不放弃努力，更不会失却做人的那份真挚与赤诚。人性的光辉在沈老的笔下，让人觉得温情。

《一个多情的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中

那个牛保在宋宋的催促声里，从热被里妇人手臂中逃出，待他走到小船边，那妇人的深情叮嘱在已然红了的眼眶中，让人觉得有种爱在那吊脚楼上氲氤。水手与妓女之间有真感情吗？好像看见那吊脚楼妇人亲手从树上摘下一颗颗核桃，用鞋底揉去一层苦皮，再一一加以选择，放到那水手的棕衣口袋里。也好像看见那个

多情水手 ，得了苹果，并不即返船，径自把那苹果献给了那妇人。他们之间那份心心相惜，不知道给彼此苦涩的日子带去了多少慰藉与希翼，这份情感“揉进了这些人的生命中，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时，使人心中柔和的很。”

在沈老平和的文字里，走进每一个人物，都会让你心生温暖和感动。在《偶感怀人》这辑里，那个“潇洒与宽容，不拘迂，不俗气，不小气，不势利，以及对于普遍人生万汇百物的热情，人格美丽到放光”的徐志摩，那个“凡事平易而近人情，拙诚中有妩媚，外随和而内耿介”的朱自清。还有好多人，无论他们所处怎样的环境，经历着怎样的际遇，他们那纯粹的人性，都令人敬仰。

纯净的世界

沈老年少即投身行伍，吃尽了苦，也感受到了社会的黑暗。1934年因母亲生病回到故乡湘西，见到的却是满目疮夷，记忆中，昔日乡村的那份美丽已是一片凋零，悲凉之余，却又难掩对生活的无比热爱，一路上用其清丽、纯朴的文字，为我们塑造了一个迷人的“湘西世界”，也为我们的心灵开辟了一方净土。“我心中似乎毫无什么渣滓，透明烛照，对河水，对夕阳，对拉船人，皆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

轻轻抚过《湘行散记》，我的世界，也是一片澄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