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

张艳丽

<h1>“风骚骚兮易水寒......”当白脸袁同学当街冲着月亮大声唱诵的时候，我们一众同学哄笑起来。 初春的夜，清冷。但正是有了这样琳琳琅琅的喧哗，瞬间有了温度。 月亮很高，星星寥落，望着它们忽然想起那一年躺在草垛上的我看到也是这样一轮月光，只不过那时的天上星星还很多，挤在一起一闪一闪的眨眼睛。 那一年是1983年。 那一年，这些在我身后迎风大笑的同学们还都是白衣蓝裤的少年。</h1> <h1>（一）  “风骚骚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张老师，多年不见，甚是想念！虽然您是教我们的英语老师，但是每当想起您，耳畔却始终回响的是这些古董老词。 其实，这许多年的市井浸润加之俚语淹没，英语早已和我形成了平行线，不过就是它望着我，我望着它，全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交集。 忘记英语是真的，想念您——我亲爱的英语老师也是真的。 记得，那年槐花将开未开的时候，你站在讲台上对着我们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了，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您说这些话的时候，铿锵有力！一脸稚气！ 张老师，那时候您还小，当然我们更年轻。 现在，您说了让我们喊您“姐姐。”</h1><h1>张姐姐，三十年多年前，您可曾想过会凭空多出这么多弟弟妹妹和您推杯换盏，猫儿狗儿的话乱说，喝到最后竟然是一口一个的“干了”！！！</h1> <h1>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张姐姐，我们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重新聚在一起彼此搀扶着那几克拉重的灵魂，去过余下的岁月生活。 我们都老了。只是那轮远远的月亮依旧风姿卓约、出尘不染。像极了我们的少年。 那天菜过三巡，我们的美人儿大敏姑姑隔着咸姐探过身子让我看她新长出来的老年斑，我诧异的说：“怎么会，你还那么年轻......漂亮！” 但是，那真就是老年斑。 刀光剑影，闪转腾挪！生活的刻刀无时无刻的不肯停歇，不知道啥时候就给你留个痕迹，有时候刻在脸上，更多时候是刻在心里，时刻让你体会活着的不易和唏嘘。 其实十六岁的敏姑姑这许多年一直都在我眼前晃啊晃的，如同我始终不肯忘却的青春。她那双灵动溢彩的大眼睛曾经在多少人的梦中流连忘返，一个班里总会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暗香，值得让人回忆、感伤。即使我们都已老去，容颜不在，但暗香依存。 美好的，总是让人难以忘记，在三十年的岁月长河里，无论走到哪里，手里握着的永远都是那缕青春的涩涩长香。累了，倦了就抬手闻一闻，然后飞身跃起，再次投进那烈烈尘风让白衫高高飘扬。</h1> <h1>（二） 依稀记得，初入学的那段时光，是这半生唯一仅有的一段风餐露宿的时光。入学伊始的初一一班至初一四班的教室是一排新竣工的平房，说它竣工了指的是墙体完成，屋顶覆盖，但门窗皆无，房屋空置，仅有一墙黑板和三尺讲台，而我们都是坐在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各种板凳、矮椅及马扎子上，上课时书就放在膝盖上，书包就随意放在地上，下课时课本到处乱飞，书包各种踩踏，板凳子更是横竖失衡，全然是一派盛世卓景。现在每每想起小小的我一天四次的携手板凳子往返于家和学校都会忍俊不禁。</h1> <h1>九月的天气大多晴朗温和，在惠风和畅的时日里于无门无窗的屋子里呆着倒也舒适怡然，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我们在下面迎着暖暖的阳光，逗逗那些误飞误入的家雀儿、知了啥的，很是欢乐。只是遇到雷雨交加的时候，就苦楚难堪了，先是坐在窗边的同学大声疾呼着挤到中间。紧接着一道闪电蹿至室内，而后劈啦一声响雷盖过女同学的尖叫，这样的混乱，老师也是措不及防，手忙脚乱的归置那些吓破胆子的小美眉们。而后风来雨至，温度骤降，九月末的我们在风骚骚兮里苦等门窗...... 不知怎的，此后经年，一旦回想起求学的十数年时光，总是这段风餐露宿的时日不断的在脑海里闪回。难道就是因为在这段苦逼呵呵的时段里，充满了肆意的欢笑和快乐吗？我想应该就是。 在那段难忘的时光中，唯一的遗憾就是每天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我都是低头忙着照顾我的板凳子，忘记了抬头去望一眼那轮初秋的月亮。</h1> <h1>（三） 每当三良和白脸袁挨着坐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感慨岁月之变迁，造物之弄人，三良仿若如同从乱世回归，周身沧桑。而白脸袁却是于安平盛世穿越一般，依旧少年。 但三良善言、善歌、善蛊惑。一场饭局下来，众人所说不及三良一人十之一二，古今中外，上天入地，乾坤八卦，纵贯九州无所不及。知识点之精准、切入点之精准、爆笑点之精准，无人能敌。言语从他嘴里幻化出来能够直接变成一幅流动的画面，精彩纷呈，这样的才郎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三良的歌，情感浓郁，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左鸿雁，右二黄，行云流水里都是诉说昔日左手指月的感伤。 小雪初落，三良说：“红炉一点雪，推杯换盏乎？” 细雨霏霏，三良说：“一滴细雨落盏中，几处闲愁何有多，一起喝喝?” 如果聚会少了三良，真的就是如同所有的菜都没了盐！没了滋味。</h1> <h1><h1>其实，三良沧桑的不过只是他的容颜，他依旧是站在少年锦时小街拐角处站牌下的那个他，那个用一双少年的清澈眼神望着远远的那轮圆月的他，白衣随风微微鼓起，月亮用羡慕的光芒轻轻的将他拢着。 梦一般......</h1></h1> <h1></h1><h1>（四） 昨儿高登登在群里发了一张合影照片，几个青涩的少年满满的胶原，右下角的郑晓晓隔着三十多年的时光奶萌奶萌的看着远方。谁能想到曾经那么奶萌的眼睛，在现如今的岁月里每天看的都是无影灯下血淋淋的各种器官。 郑晓晓和三良不一样，三良是我们班的土著，从初一到初三从一而终，绝无二心。郑晓晓属于移民，从半路杀来的。那时候的郑晓晓很安静，安静的如同一抹白月光，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学习成绩也很好，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在白月光的时候是那么腼腆而又知性，20多岁的他骑着大链盒车子偶遇我的时候还会慌不择路的躲闪，貌似我是个传染病患者，只要他稍作停留就会被我传染一样狂奔而去。 十数年之后的郑晓晓上了报纸，以“优秀的男妇产科医生”为噱头的被大肆渲染了一番，文中都是他这一路成长的血泪史，看着颇为动容，心想让一个白月光去拿刀霍霍，委实有点儿残忍。</h1> <h1>然鹅，再遇郑晓晓，我一下子就清楚的知晓了“颠覆”两个字。 奶萌没有了，青涩没有了，腼腆没有了，白月光暗淡了，最后头发也就是还有着。 他深刻验证了“医者父母心”这五个字中的“父”字，他特别像个老父亲，侃侃而谈，侃侃不停，那么标准的普通话随着啤酒的满溢而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么不标准的乡音。郑主任，您真就不是沧州土生土长的人，知道不？当面对着我们这些沧州话十级的同学们的时候，你说你那不到五级的乡音，你这是想揍嘛呢？ 现如今的郑主任（晓晓）风趣幽默，各种段子随口就来，胎教育儿更是不在话下，最拿手的还是妇科的各种疑难杂症，三良的媳妇就曾经落入了他的手中，不治而愈。 慈父一般的名医，“神”一样的存在。 不知道现在忙忙碌碌的郑主任，在夜晚放下屠刀的时候可否还会望一眼天空，透过指间的烟雾看看那轮明亮的月亮，然后想起那个曾经满眼奶萌的少年儿郎。</h1> <h1>（五） 当木子六六还是李小六的时候，他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顶和十五的月亮一般颜色的毛线帽子，奶黄奶黄的整日里扣在他的头上，帽子的款式是双翻边，尖尖的顶上垂下一只硕大的毛毛球。我到现在都搞不懂李小六同学为啥那么喜欢那顶帽子，除去夏天，其他季节那顶帽子就和长在他脑袋上一样，一刻不离。 当木子六六还是李小六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乒乓球，每节课的最后五分钟他都如坐针毡，手里拿着球拍子，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祈祷老师长命百岁的各国语汇，下课铃一响他就飞一般的蹿出教室，直奔简陋的球案子。 当木子六六还是李小六的时候，他也不是我们班的土著，具体怎么来的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自从他来了，我们班就凭添一抹奇葩的风景，平日里只见他疯一般的旋上讲台，然后又疯一般的落回座位。他就是个“疯”一般的存在。 当木子六六还是李小六的时候，万分悲催的是他是我的同桌！！！他无时无刻的不停顿的小动作和不离嘴的碎碎念严重的影响了我正常上课。那时候小小的我每天看着他内心都充满了忧伤和愤恨，甚至把月亮看的都伤心的藏起了半张脸。曾经一度我特别渴望能够胖揍他一顿，把他的脸踩在脚下，然后再跺上我的另一只脚......</h1> <h1>三十年后的一个月亮弯弯的晚上，手机响起，耳边响起的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明天有时间吗！同学们一起吃个饭。” 我懵：“你是谁？”“我是木子六六......” 我靠，他竟然拥有了浑厚的男中音。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月亮它正在闭着眼假装睡觉。 木子六六在经历三十年尘烟之后又闪现在了我的面前，除了胖了、油腻了没啥变化， 当李小六是木子六六的时候，一脸童真的娃娃脸上依旧戴着帽子，各种颜色的帽子遮盖着他的一头浓密黑发不离不弃戴满春夏秋冬。 当李小六是木子六六的时候，每天都会在各种朋友圈为友友们奉上浓汤数碗，那些鸡汤的馊味真是着实的熏得慌、呛得慌、齁的慌！ 六哥，在此我们强烈要求：求放过！！！ 当李小六是木子六六的时候，竟然成为了一名永远不能出轨的老司机（火车中的货车之运煤的）。这个职业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呀！木子六六真的能够承受不能随意活动的痛吗？每天坐在同样的座位上，一直看着没有诗的远方.....对于那么坐不住的一个人，这个老司机的工作应该算是惩罚吧！ 月亮呀，月亮，请原谅我不厚道的笑了。 其实你也在偷着笑是吧！ 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h1> <h1>（六） 很多时候当我看到木子六六的时候会想到我的另外一个同桌——振浩。 最后一次见到振浩同学是1992年，那是毕业几年后同学们第一次大聚会，他去了，依旧是高高的、瘦瘦的，戴着眼镜。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也很好，真的是什么都好，好的让人羡慕！ 但是，不久之后，他竟因车祸客死他乡。 得知噩耗的那个夜晚特别特别的黑，月亮都哭的落下泪来。 直到现在，我依然很清楚的记得振浩那暖暖的笑容，他成绩很好，尤其是数学，对于我这种不识数的学生来讲能够遇到这样的同桌真的是很幸运，他会在我眉头紧锁的时候，悄声的给我讲解几何步骤，他会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把答案写在纸上并且标注出重点给我看，他会在我数学成绩稍微有一点点儿提高的时候，鼓励我、肯定我，告诉我只要努力以后会越来越好。 振浩，虽然我们已经是生死不复相见，但是每当天空有流星划过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以及你的那些温暖，那些温暖一如流星旁边的月亮般，温润荀和。 依稀记得，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你坐在我身边对我说：“我叫振浩，以后请多关照！”</h1> <h1>（七） 我们的班长，就是个传奇！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管是在豆蔻的那岁，还是在知天命的以后，我们都唯班长马首是瞻！ 就是这么牛！ 月亮都说了：“嗯，她就是那么牛!” 我们的班长从前叫“丽丽” 我们的班长现在叫“羽大” “羽大”就是翅膀特别大，我们都能生活在她老人家的翅膀以下的意思。 三十多年了，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还能够一起当街看月亮、说笑话、打哈哈都离不开丽丽羽大那个能够撑船的宽阔胸怀。 依旧清楚的记得开学第一天我站在我们那个刚刚竣工的没有门窗的教室门口看学生分班告示的时候，耳边有个声音忽然想起：“我在这个班！看，那就是我的名字。”然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她的名字“丽丽”，然后在她名字下面我也看到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我的名字。这就是我和丽丽羽大的人生第一次交集，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的恰好肩并肩的站在初中的起始点上。 那时候的丽丽个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肩膀宽宽的......全身看下来就是一副标准的班长样子。所以顺理成章的她就成了我们的班长，而且一直在任，而且一当就是三十多年，我们班其他同学愣是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说“我也想当班长！”这句话。怂透了！ 月升月落，花开花谢，云绻云舒.....年复一年，丽丽羽大！ 每回在和同学们同聚散场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都会对着月亮轻轻的询问：“如果没有丽丽羽大，我们这些同学是不是也会和那些花儿一样各自散了天涯？如果没有丽丽羽大，我们这些同学的悲欢离合是不是只能无声上演独自落幕？” 大海航行靠舵手，这些年来您辛苦...... 月亮它老人家也扶着额头笑开了花儿。</h1> <h1>（八） 山河永在，岁月流长。 青春早已逃离，我们依旧相聚，这么多年我们总是说见面没变，依旧如昨，照片里记下的少年容颜投射在我们的子女脸上，那么清晰，一瞬间满满的回忆。 就在那天我见到了小辉的儿子，一下子那么的想再回到三十年的某一天，我们这些同学们走在上学的路上时偶遇到小辉，然后偷偷的告诉他：“在你走后的所有时光，你的儿子都是和我们在一起，春夏秋冬，日升月落，从孩童到少年到现在，韶华的他和你是那么的相像，一颦一笑，一低头一抬眼，一如当初的你，他现在就是我们的儿子，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的去爱他，宠他，关心他！” 小辉，我们都已老去，而你依旧停留在那年那岁的夜里，月亮正圆，只是风起时迷了我们所有人的眼。 我们都好。 我们想你</h1> <h1>（九） 青春原本就是一场不太长久的筵席，而我们却硬生生的把青春的尾巴拽到了中年晚期，我们一起唱呀笑呀的抱在一起，月亮都羞得变了颜色，用橙红色的月光轻轻的将我们拢起。 时间啊，你慢点好吧，要不然世界又大一岁，我们不想长大，我们不想分离，不想让如此美好的光阴一去不回，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我们还是我们，纵然容颜不再，但却青春依旧</h1> <h1>（十） 月亮，我想许个愿...... 你说...... 我想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不分离...... 好......</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