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边疆的泉水清又纯</p><p>边疆的歌声暖人心……”</p><p>《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是一首歌唱边防军人,歌颂军民鱼水之情的歌曲。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广西边防的日子,想起那些难以忘怀的岁月。</p><p>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在中越边境服役。</p><p>在边境的六个年头里,流过血,流过泪,有过许多非同寻常的经历。然而,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不是自己与众不同的过往,而是执行任务时的一些人和事,一些普通的民众让我感怀不已。</p><p>时至今日,想起边民仍有许多感动。他们淳朴善良,贫苦却好客,艰难但乐观,在瘦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生存,在恶劣的环境里坚忍豁达。他们默默无闻,没有引人注目的高大形象,没有感动天地的壮举;他们率真为人,总是保持难能可贵的质朴;他们古道热肠,毫不掩饰热情如火的情感。身为山野村夫,他们的一举一动看上去极为平常,不值一提,但平常的背后却突显着人性的光辉,触人心弦。</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3> <p>八七年下半年开始,边界纷争趋于平静,担任战时边境治安保卫任务的机动中队军事行动日益减少,战斗功能逐渐转化为支援地方建设。</p><p>八八年春天,部队接到指令,参加地方公路建设。这是一个边境地区的山寨,与世隔绝,经济落后,条件十分艰苦。地方政府为了改变当地贫困面貌,决定修建一条公路,与外界连通,促进村寨发展。</p><p>军用卡车载着二十多个热血战士,“吭哧吭哧”盘旋在崇山峻岭之间。山下阳光明媚,山上雾气腾腾,遮天蔽日。水汽过于浓重,细密得像雨丝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在眉梢、鼻尖、耳垂形成一颗一颗的水滴,脸上一捋就是一把水。</p><p>目的地近乎山顶,到达的时候已是黄昏。随便吃点东西,大家各司其职地把装备缷下以后,发现问题来了。按原定计划,为了不增加地方负担,部队自行搭建帐篷宿营。万万没想到山上雾气弥漫,地面泥泞不堪,根本没办法野地宿营。一番寻找,发现路边山嘴上有一堆原木,大家七手八脚把原木铺平,把帐篷搭在上面。</p><p>木头大小不一,凹凸不平。没有床板,薄薄的床垫毫无作用,横着竖着都不行,和躺在石头上一样,硌得生疼。</p><p>晚上降温,十几个人挤在一顶帐蓬里,门帘放下闷热,门帘打开清凉。水雾随着门帘的开合,一团一团的涌进来,帐篷就像一个时冷时热的蒸笼,潮乎乎的。</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3> <h3></h3><h3></h3><h3></h3><h3>一夜折磨,二十多个生龙活虎的战士蔫头耷脑,腰酸背痛。身上这里一道窝陷,那里一个凸包,给人一种扭曲变形的感觉。</h3><h3>好在年轻力壮,一场临战整训,立马满血复活,斗志昂扬。</h3><h3>早春天气,本来晴好,但山上云雾笼罩,到处湿漉漉的。这样的天气对炊事班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挖坑垒灶,架锅摆碗,一切准备就绪,发现没有水,更要命的是没有柴火,整座山头找不到一根干燥的树枝。</h3><h3>部队没有困难这一说法,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要想方设法解决,山下挑水,树上砍柴。整捆整捆的树叶往灶里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见烟不见火。煮了大半天,饭菜沤得像猪食,还半生不熟。</h3><h3>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消耗大,肚子一阵功夫就空了。饥肠辘辘,这个时候要求很简单,不管生熟,只求填饱肚子。</h3><h3>好不容易开饭了,浓雾里传来一阵吆喝声:打炮啦,打炮啦!</h3><h3>大家端着碗就跑。满地烂泥,跑着跑着,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了,一碗饭泼洒在地上。</h3><h3>这碗饭来之不易,倒了就没了。没有任何犹豫,满是黄泥的双手往裤子上一擦,捧起尚且干净的饭菜,一边往嘴里送,一边继续往前跑。</h3><h3></h3><h3></h3><h3></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 <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连续两天,夹生饭,半生不熟的菜,没烧开的饮用水,湿冷的宿营地,一系列原因,身强体壮的小伙子肠胃失调,一个一个地往树林里跑,叫苦连天。本来睡眠不好,现在又闹肚子,体力难以为继,战斗力受到影响。
情况上报后,地方政府马上联系附近村寨,把我们分散到边民家里,帮助炊事班解决饮水柴火问题。
我和两个战友分在一户人家,由于早出晚归,具体家庭情况不清楚。只见过一个老人和一对年轻夫妇,有小孩衣服但没看到小孩,不知道是否为了腾空房间去了其他地方借宿。
那是一幢壮族风情的吊脚楼,上下两层,底层是架空层,摆放杂物、饲养家畜的地方。拾级而上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前面部分是堂屋,后面是睡房。屋里摆设简陋,除了一些日常用具,看不到什么东西,给人的感觉是日子清寒。房子用手臂粗的竹竿和杂木捆扎围合而成,栅栏一样的墙壁和地板,缝隙很大,可以看到楼下也可看到外面,八面临风。</h3><h3>三个人安排在左边房间,明显打扫过,陈旧但干净。当兵的没什么讲究,就地一铺,倒头就睡。虽然不是很平整,但比起睡在原木上舒坦多了。
天亮去工地,吃完晚饭回边民家里,基本是一片乌黑,没有太多时间交流。每天迎接我们的除了点灯接应的老人,还有一只忠于职守的看门狗。
每天晚上我们回寨子,这只狗都会“汪汪”两声,似乎通知主人我们回来了。随着,吊脚楼里透出一片亮光。我们走到楼前,老人已经站在门口等候。</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h3> <h3>日复一日,一个多月过去了。通过艰苦奋战,部队提前完成整条公路最艰巨的部分,公路彻底贯通。</h3><h3>为了庆祝公路开通、慰问援建部队,地方政府特意在寨子里放了一场电影。</h3><h3>如同重大节日,那天晚上山寨热闹非凡,喜气洋洋。寨子里的青年男女更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朦胧月色中你来我往,对歌欢唱。</h3><h3>这一夜,感受着山寨人民的喜悦,我们在悠远清扬的歌声中进入梦乡。</h3><h3>睡意正浓,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叫唤。努力睁开双眼,只见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和房东老人的笑脸。</h3><h3>天还没亮,外面一片黝黑。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怎么回事。</h3><h3>看见我们疑惑的表情,老人向门外饭桌指了指。</h3><h3>原来寨子里传说,部队完成任务后,马上要返回驻地。老人一听就着急,三名战士在家里住了那么久,一口饭没吃,一口酒没喝,很是过意不去。心怕我们天亮就走了,这一天晚上没睡觉,连夜准备酒菜为我们饯行。</h3><h3>桌上摆的全是肉,加了桂皮八角,香喷喷的。</h3><h3>时间尚早,早上五点多,精神还没恢复过来,三个人望着酒菜直发呆。</h3><h3>老人见我们没动筷子,连忙招呼:吃,吃狗肉!</h3><h3>原本昏昏沉沉,听老人这么一说,心头一震,醒了。</h3><h3>老人竟然把看家护院的狗给杀了!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很不是滋味。</h3><h3>老人本份,本来寡言少语,为了招呼我们,话也多了起来。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筷子不停地戳,好的都给我们夹上了,自己基本没吃。</h3><h3>看到我们面面相觑,老人解释,为了修路战士们竭尽全力,累得筋疲力尽,乡亲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焖点狗肉给我们补补身子。</h3><h3>山寨一片冷寂,吊脚楼里灯光和暖。老人满心欢喜,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注意力全在我们身上。他不停地劝酒,不断地夹菜,哪怕碗里已经冒尖。</h3><h3>那一顿饭没怎么吃,看着那一桌菜,想起那一只狗,难以下咽。</h3><h3>端起斟得满满的一碗酒,抿一口,火辣辣的酒精刺激着神经,一种热乎乎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里萌生一种感动,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好,哽咽在喉。</h3>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h3> <h3>再次下边境,已经是冬天。作训参谋下边防了解情况,一路随从。</h3><h3>原本想利用工作空隙探望老人,但时间不够,只好放弃。</h3><h3>临近山寨的一个寨子里,壮家妹子恭恭敬敬地奉上一碗玉米酒,以示欢迎。看着那一碗酒,有点难为情,二、三两,而且酒度不低。</h3><h3>熟悉边境情况的边防派出所同志说:喝了吧,边界老百姓一片心意,这是对贵客的一种敬重。</h3><h3>交谈中,我们了解到边境一带生活困苦,老百姓全部家当不过八十块钱,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锅盆碗筷。日子虽然艰难,但是边民好客,客人来了总是很热情。不管家里条件怎样,一定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以酒敬人是当地最具敬意的一种迎客方式。如果不接受,他们反倒不高兴,说看不起人。</h3><h3>一席话,让我想起山寨那一顿饭,想起壮家老人和那一只狗,感慨万千。</h3><h3>面对满脸期待的乡亲们,我没再推辞。</h3><h3>那一碗酒下去,热血沸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