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三步曲之成长篇《我曾经也是天山深处的大兵》

老洛

这幅油画我凝视了很久，很久，画面里的军人表情就是我们当年的真实写照。

他展现了当年我们作为军人的激情，豪情；

作为筑路兵正在经历和已经品尝的甜酸苦辣；

作为儿子，丈夫对家人的思念和愧疚……。

我的故事开始了……。

1974年5月，我从原济南军区装甲兵坦克二师运输营一连作为技术骨干和全师抽调的11名战友一起奉命调往新组建的军委工程兵独立汽车营。
我们先在西安西郊阿房宫和平村集结，经过三个月集训，接车，8月底乘坐军列经过一个星期的跋涉到达乌鲁木齐，短暂休整后，我作为头车带领车队驶往目的地南疆库车。
在库车县呀哈公社又经过一段时间整顿，待命，1975年3月来到了我们的营区，天山腹地的克孜利亚。
初到新疆，第一感觉就辽阔壮观。广袤无垠的大戈壁一望无边，红褐色的库车大峡谷神秘莫测，川流不息子母河水清澈甘甜，土坯垒起的旧营房寒酸温暖。
至此，我才真正知道了我们的使命:修筑天山战备公路。
我们汽车营的任务就是往返全疆各地为筑路部队运送物资……。
天山公路，又叫独库公路，是217国道的早期形态，修建于上世纪70年代，是由毛主席提议，国务院、中央军委下令修建的国防战备公路。该路段全长561公里，北起石油城独山子，南至龟兹故国库车。
当年，施工路线陡峭险峻，很多地段海拔超过2800米，被标明在“雪线”（终年积雪）区域，年平均气温零下9℃，最低为零下46℃，其施工难度堪称历史之最。我们的筑路官兵，在高高的雪山上，战冰雪斗严寒，经受了生与死、苦与乐的考验，用鲜血与汗水创造了人间奇迹。
每当看到今天天山公路的秀美图片，就闪现出我当年参加修建天山公路的无数画面。为此我搜集了一些修筑天山公路时留下的珍贵老照片并整理出来，为自己军旅生涯写下浓重的一笔，并以此向那些曾经并肩战斗，为修建天山公路流血，流汗，流泪的英雄战友们致敬！

天山公路全图。

我们当年在克孜利亚的驻地。

我们住过的土坯营房。

曾经的连队战友们

当年我们就是这样开车行驶在雪山，深谷，悬崖，河滩。

照片背后的故事:
1975年6月的一天，我带领班里的3台车往施工工地运送物资，当我们快要到达山顶时突然下起了大雪（俗称天山6月雪），前方路段也被塌方的石块堵塞了一半，我们没有退路，身穿单衣又不能长时间在原地等待救援。经过仔细勘察地形，我首先开车慢慢前移，由于是上坡路，需要一点一点用油门配合手刹和脚刹“窜行”，（缓冲一下心情，跟老司机们交流一点大型车陡坡行车操作要领，左手扶方向盘，右手随时拉手刹，左脚控制离合器，右脚横过来，脚跟踩刹车，脚尖点油门踏板，轰一脚油门，同时松脚刹和手刹前进几米，然后停下来再重复操作，呵呵）当时汽车的左后轮两条轮胎一条在路基上，一条悬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我让战友们下车步行观察，自己来回往返，分别把3台车都开了过去……。50米的“生死路”就这样安全通过了。停车后，正好赶上施工部队的文化干事下山，特意为我们留下了这张难忘的合影。

在通过最险要的生死路段后与我班的战友合影（前排右一是我）

极似场景（网络图片）

我的爱车

从我们驻地库车到乌鲁木齐全程900多公里，车队行驶要走三天，晚上就住在兵站。为了保证施工进度和需求，我们基本是每月两趟到三趟。
那时候，整条路况很凌乱，一会儿柏油大道笔直通天，一会儿搓板路颠的浑身散架，几个月前接的新车，驾驶室接缝处就脱焊了，你们听说过汽车驾驶室自己还要二次加固吗？再就是通过临近乌鲁木齐的干沟，由于它奇特的地貌，公路都是在夹缝中穿行，上坡汽车只能用一档“龟行”，二十多公里路段要走好几个小时，我甚至学会了单手卷莫合烟（新疆最著名的土烟丝）。我们每次出发都会带上几个馒头放在发动机的排气管上，这样走一段时间后就能吃到香脆的烤馒头。我们主要营养就是军供的猪肉罐头和压缩菜，在新疆三年没有吃过新鲜猪肉，以至于很长时间看到罐头就恶心。当然羊肉串还是经常吃的，那时一毛钱一串，后来不用现金了，用全国粮票甚至报废的汽车钢板就能换几串过过瘾。（去马兰基地送货后，好奇心驱使，想看看原子弹啥样，结果开车迷路，在茫茫戈壁滩水尽粮绝，最后渴到喝尿那段糗事就省略了吧，呵呵）
由于那时新疆生存条件太差，营区也没有洗澡设施，难受的时候就跳到河里涮一涮，以至于我探家时妈妈发现我的裤腰里满是跳蚤的虫卵，当地人叫几子，当时就哭了。
记得有一次去吐鲁番运货，那天正好是中秋节，由于风特别大不敢行进，就坐在驾驶室等着。那天晚上看到边关上空的满天繁星和圆圆的月亮，想到在这本该是家人团聚的美好时刻，我们还在茫茫戈壁饿着肚子风餐露宿，孤独，寂寞，无助的我当兵后第一次伤感的哭了……。
类似的故事太多了，但我们都挺过来了，谁让我选择了当兵呢。

解放军第十七野战医院遗址。

十七医院位于库车县城与我们驻地克孜利亚之间，是专门为筑路部队服务的军队医院。
记得当年由于长期跑车，饮食没有规律，得了胃炎，有一段时间住进了十七医院。
在医院住院期间，结识了很多好朋友，谭军，祁红，李玉池……。在她们的悉心照料下，我很快康复了，并且学到了一个治疗胃病的偏方，就是把鸡蛋壳焙干，碾碎然后吞服，效果极佳。
但是在住院期间，我还干了一件内疚多年的事，出于好奇和为了显示自己的开车技术，我居然把上级给医院刚刚配置的第一台大轿车给刮坏了……。
离开新疆四十多年了，据说十七医院已经搬到库车县城，但旧址还在，有机会一定要去再看看。
我很想见见当年照顾我的好朋友，好战友。

我住过的病房旁门。

十七医院的好朋友祁红和谭军

狗熊沟往事。

记得也是1975年夏天，我带领两台车往狗熊沟施工部队驻地送物资，卸完车就在部队吃午饭，由于狗熊沟地势比较高，大概在海拔3000米以上，我们吃的是面条，当看到锅里水已经翻滚了，就把面条下进去，煮了很久，面条都快成浆糊了，盛到碗里汤却是温的，这时才知道高海拔地区水不到80°C就“开了”，勉强吃完饭我就带着他们上山去采雪莲，因为雪莲都生长在海拔3000米以上。我们顺着缓坡一直往上走，但还是没有看到雪莲，眼看天就黑了，我们却找不到下山的路了，情急之下，我决定顺着陡坡往下滑，毕竟山上都是雪。我第一个下滑，还没到一半，突然眼前一黑掉进了深深的雪坑里，后面的战士发现我突然不见了，可吓坏了，幸好我还带着枪，我就朝天开枪，告诉他们我的位置。找到我后，我让他们抓住枪口，我抓着枪托，费了很大劲才把我拉上来，要是一个人肯定就“牺牲”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只能借助月光趟着河水往下走，我记得驻地就在河边上，其实最担心的是怕遇到狗熊，虽然有枪，但也很难对付它。幸好一路平安，夜里三点走到驻地，当时也把部队的同志们吓坏了，以为我们失踪了……。
那时怕受处分，这个秘密，我一直保留到现在才敢说出来，哈哈。

天山之前没有完整的道路，只有一条祖辈用脚踩出来的羊肠小道。

施工部队的战友们就是在这种常人不可思议的艰苦条件下用钢钎，铁镐，手搬，肩扛一寸一寸的开凿着……。

9年筑路，先后有2300多位官兵负伤（含致残），更有168名年轻战友牺牲在这里，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23岁，相当于天山公路每修建1公里有4位军人负伤，每3公里就埋着一具烈士的忠骨……。

我这些不曾见面的战友，为了建设今天的美丽天山，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仔细看看，想想他们牺牲的场景，我们这些有亲身经历的人无不落泪……。

他们虽长眠在这里，在我心里，他们就是天山的守护神，他们的神灵在护佑着我们每一个走在天山公路的人！

……。

坐落在天山深处的乔尔玛烈士陵园。

我们施工部队的战友陈俊贵复员后又重返天山，决心用一生为168位牺牲的战友守陵，并为38位牺牲战友找到了家属……。（陈俊贵感人事迹百度有详细介绍，在此略过）
老陈，您辛苦啦！我会去看望您。

老朋友替我向牺牲的战友们致敬，献花！

这是当年的老战友为我整理的“名片”。

当我们漫步在风景如画的天山公路上；
当我们行驶在陡壁悬崖的天山公路上；
当我们驻足在叹为观止的天山公路上；
当我们享受在雪山白云的天山公路上；
你可曾想到，脚下的每一寸路基都是筑路官兵用鲜血和汗水浇灌的；
都是我们军人用忠诚和奉献铺就的；
都是大自然赐予我们人类的！
天山公路不愧是中国乃至世界最伟大的工程！

以下精美的图片选自全国各地影友们的作品。

天山公路克孜利亚路段。

盘山公路。

新疆茫茫戈壁滩。

神斧天工的库车大峡谷

天山深处的险峰与沟壑。

我们驻地克孜利亚典型的雅丹地貌。

深藏在天山腹地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

独山子大峡谷。

三年多的艰苦生活，让我领略了天山的雄姿和壮美，体验了大自然的恩赐与疯狂，感受到了战友之间的生离死别，磨练了自己在任何条件下的忍耐和坚韧……。

1984年我根据自己在新疆的经历写了一篇短文《天山深处的大兵》（与电影同名），被北京景山学校收录为范文。
在我的军旅生涯里，这三年让我终生难忘！

旧情如梦犹在，

为何鬓发如霜？
人生几许春秋？
岂可留遗憾！
未俱雪霜扑面，
豪气冲破云天！
满腔热血儿郎，
何惧流血汗！
手握钢钎向天啸，
血染沙场终无憾，
誓将天堑通，
换新天！
刀锋浪里行，
从不计声名，
只为江山秀如画。
燃尽英雄意，
了却一世情！

离开新疆整整45年了，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真的太想回新疆看看，去看看我曾经的战场，看看我那些牺牲的战友，看看如今壮美如画的大天山。

—— END ——

请看军旅三步曲之起步篇《我曾经是王杰的战友》
军旅三步曲之成就篇《我没有愧对这身军装》又名:《永不磨灭的番号853》

另外，我想通过《美篇》寻找当年一起生活战斗过的老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