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台湾，看父亲

繆新亚

三年前的2016年7月21日，

父亲，在台湾走完他人生的最后一程。

在我70岁的人生里，和父亲聚少离多，

只有几次短暂的相聚，弥足珍贵，

我永远忘不了。

但让我最难忘的是，我赴台看望父亲的那次：因为这是我跨越海峡的第一次，

也是我看到父亲尚未被病魔摧残正常容貌，保持着尊严的最后一次。

用美篇的形式记录这“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让这酸楚而甜蜜的回忆，通过网络迅速传开去，

让父子真情永久传下去。我相信，这一定可以！

上世纪四十年代末的那场政局变动，

使我家一拆为三：父亲去了台湾，母亲回到长沙，后来都各自有家，我则留在了上海。失散整整40年！

后虽彼此有过几次会面，但毕竟象一段打过补丁的亲情，永远无法复原。

2004年5月，

我因公务访台，终于有了去台湾探望父亲的机会。

（年轻时父母的合影）

（解放前夕，祖父、父亲相继去了台湾，撇下祖母带着我和小姑）

台北，圆山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冷气飕飕，酒吧里不时飘出悠扬的乐曲。

我端坐在沙发里，眼睛直直地盯住大门，等着同父异母的弟弟驾车来接我回家。

足足半小时过去了：酒吧里的乐曲换了一支又一支，门口进出的人也是一拨又一拨。“望尽路人皆不是”的感觉油然而起。

于是，盼望有点疲惫，眼睛不再专注，耳朵有些走神。又有一支乐曲妙曼地奏起，绵长而哀怨。

我并不懂音乐，然而当下耳畔响起的这首，我似乎听懂了。自从去年探望生母之后，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凝结心头。

此时，似乎一下子化解了，洇染开来，继而变成一种甜蜜又微带酸楚的滋味，

逐渐浸润我的整个肺腑，并传递到周身的每一根神经。不觉很想知道这首乐曲的名字。也许是一支不出名的曲子，问了好几个侍应生才告诉我：曲名竟然就叫《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台北圆山大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堂）

唉，世上竟有这等巧事？也许是冥冥中的偶然，也许是混沌中的必然！

感叹之中，瞥见大门口有一群人拥进，

定睛一看，是弟弟、弟媳扶着手柱拐杖蹒跚而行的父亲，后面是妹妹搀着继母，我急忙起身迎上去。

（祖父、父亲、继母、弟弟、妹妹在台湾的合影）

六年未见的父亲，由于帕金森病与糖尿病的双重折磨，变得异乎寻常地衰老和病态：双颊深深地塌陷，眼睛混沌而无神，嘴巴经常半张着，并不时涎着口水。只见他看到我的一霎那。

（父亲年轻时风流倜傥的照片）

眼睛瞬间变得亮了起来，突然丢掉了拐杖，挣脱了搀扶，颤颤巍巍地抱住了我。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在说着什么，我只觉得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而且颤抖的幅度和频率都很剧烈。让我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起来，刚才充斥我神经的甜蜜而酸楚的感觉，一下子全化为眼泪，满面流淌，落到了嘴角，鼻子酸酸的，心里却是甜甜的。

（父亲、继母、弟弟、妹妹在台湾的合影）

我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这次父子会面的场景。但从未想到，父亲会来宾馆接我。

近几年来，在电话里，不断听到父亲病情加重的消息，去年开始频频肌肉僵硬。一旦发作起来全身肌肉僵直并剧烈地疼痛，需要有人不停地按摩才能化解，因为这个原因，父亲变得不肯走路。在家人的劝说下，才会极不情愿地在房间和客厅之间来回走上几圈。

今晚他却执意要来，说是怕我不能请假离团，而见不到我。刚在沙发上坐定，父亲突然脸部抽搐起来，嘴里连连喊着“痛”，“痛”——声音短促而含混。弟弟一边说：“父亲的肌肉又僵了，空调太冷了，要赶快离开！”

【1988年父亲（第三排左二）偕外公（第二排中）、继母（第一排左一）、小妹（第一排中）在上海新雅大酒店与上海亲人的合影】

一边紧忙扶起父亲，嘴里还不住地喊着“抬”，“抬”的口令。随着口令，

父亲才会机械地交替抬起双脚慢慢地移动。好不容易让父亲“逃”离冷气十足的酒店大堂，坐进轿车后座。

家中，明亮的客厅里继母和妹妹一面不停地给父亲腿部的肌肉搓揉、拍捏，一面嗔怪说：“叫你不要去，看弄成这样子！”

（蒋纬国先生给父亲授勋的照片）

我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为被疾病折磨的父亲，

——也为他的真情和直拗，

——更为盼望了多年的会面竟会以这种形式进行！

也许因为家里没有空调冷气沁骨，也许是按摩起到了作用，父亲脸部僵木的肌肉渐渐地松弛舒展，他咧开嘴，孩子似地笑了，眼角滚出一颗泪珠，晶莹而硕大。我相信：这眼泪一定是甜中带酸，酸中有甜的。

（父亲与继母的合影）

第二天清晨，父亲还未醒，我却要赶回饭店了。按照行程，我们要访问多家企业和学校。还要作环岛考察，想与父亲道别，但母亲说，好久没看到他睡得这么香了，便只好在半掩的门缝里看了一下熟睡中的父亲。

见他嘴巴半张着，呼吸均匀而沉重，我不觉鼻子一酸，但只能扭头而去，约定等我环岛结束，再来台北相聚。

（1988年父亲、继母、小妹和大陆亲人在苏州的合影）

七天的考察，日程满满，行程匆匆。

重回台北后，最后一晚由台湾加盟连锁协会设宴饯行，不能推托请假。便和家人约定，还是到宾馆见面。

我希望父亲当晚能来，可根据父亲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很难再回大陆了，而我要再来台湾恐怕也难（当时还没开放大陆居民赴台旅游）。但又不忍心让他来宾馆——想到上次见面的情景，在电话里，我始终不敢询问父亲是否能来。

【1990年父亲、继母与三婶（前排右一）与作者夫妇（后排）在扬州合影】

宴会结束，刚回到宾馆，客房门铃就响了。门一开，只见全家簇拥着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让我感到意外，更让我感到惊喜！

弟妹告诉我，为了却父亲的心愿，这两天他们专门购置了轮椅，还专程到宾馆“侦察”，今天他们走的是没有空调的员工通道。参访团的全体成员都来到我的房间。

五月的台北，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因为不能开空调，一下子涌进十几个人，大家都感到很热，然而更热的是房里的气氛。

（父亲、继母、弟弟、弟媳、小妹与大陆参访团全体人员在宾馆的合影）

房间里的人们彼此感染着，彼此感动着：——为我家的亲情相聚，——为两岸同胞的真情相见！

互赠礼物后，团长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并对父亲表示了祝福：希望老先生好好保重身体，坚持锻炼，再回上海看看，

届时，让我们在上海相聚！坐在轮椅上的父亲频频点头，弟弟也代表全家作了答谢，相机记录下了这令人难忘也令人难过的瞬间。事后，我发现画面中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笑容，每个人的眼眶里都闪烁着泪花，甜甜的，酸酸的，为我，为我家的团聚，为我们大家的有缘相会。我想，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后来，虽又多次赴台看望父亲，但总忘不了在台湾的第一次相见！

（台北圆山大饭店全景）

（2009年小妹结婚，弟弟推着轮椅让父亲把小妹交到新郎手里的照片）

【小妹结婚时，笔者夫妇和小姑（左面3人）专程去台湾祝贺】

（2012年笔者去台湾探望罹病的父亲，那时，父亲已经失去了语言和吞咽功能，靠鼻饲维持生命）

美篇诞生四年了，我的“美龄”也有小四年了，起先，用不同账号登录写作，断断续续写了几十篇文章，正式系统地写美篇也近三年了。

这三年里，我陆续发布了435篇美篇。值此美篇诞生四周年之际，美篇举办征文活动，为表示感恩，特创作这个美篇，作为应征文章。

美篇，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看我的美篇，居然成了朋友圈里许多人的生活的乐趣。

所以，总想把看到的、拍到的、想到的，用为美篇的形式记录下来，让大家分享，自己开心，大家快乐，美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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