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缘 第二回 上

东皋居士

金玉缘     第二回 上    

                 保古碑锄奸清市侩

                 抄经典励志效前贤

       

       上回说到黄楼下面的书市，有一个书商拦住陈师道，把他请进书肆里说道：“陈学士，你知道咱们徐州辖内丰县汉高祖庙里，有一块“重修汉高祖庙碑”吗？年代少说也有一千年了。上面的碑文，那才是汉隶的绝品。”陈师道不等书商说完，便抢先问：“你有这碑的片子？”书商道：“您知道，那碑不能随意拓的，千年的古碑，天天拓字，早就毁了。没有县衙的批文，谁也别想看见那碑，庙里的道士管得严着呢。不过，只要学士肯出钱，我可以给你拓一张出来。”陈师道问：“你要多少钱？”书商伸出五个指头。陈师道问：“五两银子？”书商假笑道：“教授真会开玩笑。”他暼了一下街面，低声说：“五十两。你自己去，一百两不止。说不定庙里还怀疑你是衙门里派来的细作呢。”这价钱差点让陈师道吐出舌头来，只能说：“这要回家去商量。”书商说：“听说通判大人跟您是连襟，也喜欢搜罗金石碑帖。何不跟他商量商量？”陈师道说：“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书商又凑过来说：“如果学士嫌那庙碑贵了点，倒是有块便宜的墓碑，五两银子我跟您走一趟，拓一张来。”陈师道问：“什么碑？”书商答道：“‘唐起居郎刘君碑’，书家落款是柳公权三个字。”陈师道听说是唐代大书家柳公权写的碑，眼睛立刻闪出亮光，说：“三天后你听我信。”

        陈师道从书市回来，他的三个孩子正在院里的石桌上跟明诚玩一种叫做“打马”的游戏。陈师道把明诚叫到一边，告诉他从书市上听来的两块碑的消息。明诚听罢，立刻回家，跟他父亲商量。赵挺之也是个金石收藏迷，他从嗓子眼儿“嗯”了一声，二话没说，让夫人给儿子拿了五两银子，说：“汉高祖庙碑以后再说。先把那柳公权的刘公碑拓来。让你姨父跟你去，务必看好那碑是真是假。”赵夫人对儿子说：“让你姨父去就行了，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明诚说：“我都快十岁了，我什么都懂。”赵挺之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牛？小孩子可不能张扬说大话！如果你愿意去，出去历练历练，见见世面也好。在外面要学乖点儿，遇事不要明知是坑，还往里跳。”

        明诚将五两银子拿来交给姨父。陈师道先是说不让他去。明诚说父亲愿意他去历练历练。陈师道又想，这碑是真是假，也必须让明诚亲自去看个明白才行。也就答应了。按照跟书商约定的日子，这天一早，陈师道雇了一头毛驴让明诚骑着，把拓碑用的东西放到明诚前边的驴背上。他自己跟着脚夫、书商，徒步走了二十多里路，来到了徐州北郊的凤凰山上。这山不高，山上松柏郁郁葱葱，林间怪石荦确，荒冢累累，齐腰的秋草掩映着高低错落的墓碑。脚夫把毛驴拴在一颗树上，在林子外边等着。陈师道和明诚，拿了纸墨和工具，跟着书商找到了一块赑屃驮着的断碑。那赑屃向前伸着脖子，被风雨剥蚀的兽面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呲出的牙齿。碑额和断了的小半块碑身，隐没在旁边的草丛里。陈师道上前看那碑上的文字，“唐起居郎刘君”六个字，要不是因为预先知道，那就很难认得出来。其余的字漫漶磨灭，根本无法辨认。陈师道拨开墓碑下的荒草，在落款处倒是确有“柳公权”三字赫然在目，上面还残留着墨痕。陈师道大失所望，说道：“就这三个字么？值五两银子？”书商说：“我跟学士说的就是“柳公权”三个字，没说还有别的。要是别的字都看得清楚，五百两也不卖给你！”陈师道知道上了当，气愤不已，说：“我们不拓了！”书商变脸大声喊道：“走了半天到了这里，这人是你耍弄着玩的？”这喊声在林子里迴响，只让陈师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从那林子深处，走过来两个歹人，用一根长棍子抬着一个陶罐子。明诚扯了扯姨父的袖子，低声说：“拓了吧。我们不能白来。”陈师道一看来者不善，怕吓坏明诚，连忙取出五两银子交给书商，说：“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他跟明诚立刻掏出纸张工具准备拓字。那书商又变成一张笑脸，说道：“只能拓一张，不能多拓。”说着，他从两个歹人那里提过土罐子，罐子里面装着拓碑用的水。等陈师道他们拓完一张之后，那两个歹人便过来催促他们赶紧离开，把棍子穿进那个土罐子的提系，两人抬着罐子，消失在林子的深处。

        明诚回到家把拓来的“柳公权”三个字给父亲看，赵挺之知道被奸商坑了，阴沉着脸没动声色，只说：“没把命搭上，三个字也值。”第二天，他穿便服骑驴去丰县微服私访，探知那高祖庙的情况跟明诚听说的一样。看管高祖庙的道士们，不顾保护庙碑的禁令，私自做拓片高价售卖。赵挺之回到州衙跟郡守商定了三条政令。一是把“唐起居郎刘君碑”移至州衙的公廨里封存起来；二是将“重修汉高祖庙碑”的碑亭改建成封闭的庑舍，门上加两把连环锁，两把钥匙归州衙推官和主簿两人分别把持，必须两人同时开启。三是拓印两碑者必须曾任朝廷的馆职，而且拓印刘公碑缴付银子半两，拓印高祖庙碑缴付白银五两，且只能各拓一张。赵挺之亲自起草呈文，报请礼部。待礼部下来批文之后，赵挺之一面张榜公示，一面派人立即筹办，把《唐起居郎刘公碑》移至州衙，又把《重修汉高祖庙碑》的碑亭改造成庑舍，完工后都封锁起来。赵挺之又把书市的奸商和高祖庙的妖道捉拿归案，定罪送入牢房。此类除害兴利的事，赵挺之又做了几件，徐州城内的民风渐渐端正起来。明诚对父亲说：“您有馆职，何不拓一张高庙碑？”父亲说：“小子不必多言！”

        元祐五年，朝廷得知赵挺之在徐州整饬风俗，理财有方，遂敕令褒奖。不久赵挺之转官任楚州知州。

        赵挺之做事干练沉稳，有胆有识，多謀善断。他早年做德州通判时，赵煦即皇帝位，恩赐士卒缗钱，郡守拖延不发，妄图据为己有，引起士卒哗变。士卒手持白挺闯入州衙，郡守抱头鼠窜，左右胥吏皆鸟兽散。唯有挺之坐在大堂上大声斥问，问清缘由之后，立刻将库中扣押的缗钱如数发给士卒，同时又处罚了为首闹事者，使哗变平息下来。也是在他做德州通判的时候，因魏县的黄河常常决口，朝中议者建言将县治迁到宗城县境内。转运使派遣赵挺之前往考察。赵挺之经详查后回报说，魏县县城据当地高塬之上，历经千年未有水患，今所要迁往的地方反不如原址地势高峻，如果舍高就低必成后患。当时坚持农田水利新法者为讨好上司，执意将县城移往新址。新县城才建成两年，黄河泛滥淹没新城，居民漂流殆尽，浮尸遍野；果如赵挺之所言。

        元祐间，新任尚书右丞刘挚很赏识赵挺之的才干，不久即将他升迁为监察御史。尔后，因未弹劾奸相蔡确，定为失职罪，谪降徐州通判。此次由徐州通判转官为楚州郡守，也就是恢复了原来的官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