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过去的亲切，未来的温暖

毛歌

　　有经历的女性坐在一起，就很容易成为朋友，彼此相怜，彼此照顾，彼此鼓励，彼此落下眼泪，又擦干眼泪，重新抹粉涂红。女性常常说“日子要过下去”，几个字，含辛茹苦，平淡到看不见生命的底子，也就坚毅得令人敬畏。

很要好的朋友，生活在綦江。这地方近水近山，先前在成都读书的时候，就会坐着绿皮子的火车，经过这里。再往前，就是娄山关，就是仓山如海残阳如血的莽莽山峦。綦江的一点印象全都来自于从车窗里看见的人和事，几十年前的鹅卵石，对面的山梁，黑得发亮的煤炭，以及极为厚道的地方上的人的声音，竟然可以保存起来，不曾像一本书一样泛黄。

朋友让我推荐几本适合女性阅读的书，让我有了惶恐。这个时代不缺书，更不缺写给女性的书，男性作家在写，女性作家也在写，从插花穿衣带帽旅行到灵性探讨心灵对话，太多的书籍让人眼花缭乱，更何况还有网络炒作。我是一直守着纸质的书，未曾做出任何变化，总要拿了笔来划，总要折起来某一页，第二天再回过头看，或者看见了极好的万寿菊花朵，就会夹在书里面，连黄色玫瑰花瓣都被我从地上捡起来，放在里面，过了很久，看见了这些花朵，就会将时间的指针拨回来，让过去的亲切，未来的温暖。

叶嘉莹先生自然是最适合女性来阅读的生命了，光是她个人起伏的故事，你就会觉得人生实在不公。结婚的那个男人并非她的所爱，结了婚之后，那男人也不见得对她多好，那个年代，风雨飘摇。后来女儿女婿突发车祸，全部魂归西天。教书，移民，写书，讲课，时间慢慢地磨破了生命的棱角，而她竟然沉默寡言信守着一份几乎无人能理解的人生。后来她回国，教书，讲课，我有一次看见她站在走廊里的照片，灰色的，一头银发，一袭长裙，砖墙坚固，穹顶坚毅而浑圆，在那种古老的建筑物里，她的手里是一卷诗书。

《中国古典诗词感发》是她听课的笔记，讲者是她的老师顾随。我常常想，也许这本笔记，会是中国现代文学历史上最后的一本笔记了。我给女性朋友推荐这本书的理由，因为叶嘉莹先生自己的生命故事，也因为顾随先生的讲稿里实在是常常脱离开诗词本身，深入到艺术哲学和人生境界。

一个情怀，一个胸怀。这不仅仅是属于文学和艺术的品质，也是人生的品质。女性生命常常多难，有了情怀会爱自己，有了胸怀，会接纳自己。能爱自己，能接纳自己，生命也就很健康很幸福了，回头看一切，一切都是唤醒，回眸看一切，一切都是提示。

顾随先生当年给女学生讲课的照片就在书的扉页上，你尽管把自己放进去，就站在先生的身边，也是白色的学生长袍，也是围巾系着，房子和树木都很老，唯独时间新鲜得令人舒服。《感发》里的思想甚至只是一种情趣，你就会觉得极有意思，这种书，值得作为私密的友人来对待，看久了，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生在自己的生命里。

还要推荐的是佩玛 · 丘卓的书。先说胡茵梦，这样的一个女性，是值得引为知己的，她其实过于沉默，不会喧哗，经历了那么多，却安分得令人不安。她喜欢佩玛·丘卓的书，或者说是浸泡在里面。这是我的感觉。很多时候，很难说是一本书塑造了一个读者，还是一个读者透过阅读更新了自己。如果以后有人写胡茵梦的故事，我真希望从这个角度去写。

有经历的女性坐在一起，就很容易成为朋友，彼此相怜，彼此照顾，彼此鼓励，彼此落下眼泪，又擦干眼泪，重新抹粉涂红。女性常常说“日子要过下去”，几个字，含辛茹苦，平淡到看不见生命的底子，也就坚毅得令人敬畏。佩玛·丘卓其实是个烈女，看见老公背叛，抓起杯子就扔过去，用了中文来翻译就是“老娘跟你拼了！”结果她没有拼，命是自己的。她学习藏传佛教，学习如何改变自己，学习如何重新出发，结果她更换了一种命运。她讲课，出书，影响更多的生命。

她把英文的 uncertainty不确定性，理解为佛教里的无常，胡茵梦于是从这里切入，一下子看见了生命的底蕴。人生不过是在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的过程，她告诉自己不逃避，就不会有问题 no escape, no problem。于是，佩玛·丘卓的《与无常相处》《不可逃离的智慧》等书，就会成为生命任何阶段的引领，她并非要你成为一个被引领者，她的目的在于造就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引领者。

就内心安静，接纳自己，更新生命来说，佩玛·丘卓的书是你最好的闺蜜，那么亲切，那么近，那么温暖，那么柔。喜乐的时候阅读，你会倍感明朗，忧郁愁苦的时候阅读，你会深陷感恩，你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其实可以重新来过的，我不需要多么坚强，使出浑身力量，我需要的是有多么爱自己，有多么愿意放手，有多么愿意欢迎事物的到来，并且生活在一切事物善良的提醒里。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