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 方青</b></h3><p><br></p><p> </p><p> 一九二一年,美国洛克菲咯家族在北京创立了协和医院。当时的医生一色都为美国人。与医院设计同步,家族为医生建造了两组别墅楼群,用于居住。后人称为:协和北院和协和南院。北院靠近米市大街,南院则卧在东单的众胡同中。</p><p><br> 与当时市井居民的胡同成对比,南院基本成圆形,像个孤岛。它是由三条平行的“线”包裹起来的:大墙、小墙 和甬道。</p><p><br> 这“大、小墙”是两圈一高一矮,一外一里的深灰墙,间隔一米半。大墙为与世隔绝的屏障,小墙则聚拢了一串蜿蜒的十一栋小楼,它是沿着楼的后身把各建筑串为一体的纽带。另有一条浅灰甬道从各楼门前穿过。这样,一片完整的绿草、乔木和灌木就被包围于其中了。</p><p></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i>大、小墙</i></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i>五十年代初的甬道和草坪 23号方圻医生的妻子 张福萱 , 女儿 方玲</i></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h3 style="text-align: left;"> 观这设计的条条杠杠,或许能窥探其人间的格局? 二十年代初至四十年代末,美国医生住在各楼里。他们的佣人和烧锅炉的工人居于其主人楼的地下室。出进主人家要走后门。虽然地下室门外活动空间条件甚好,但他们的身影大约基本上是被那堵小墙与院子隔绝开来的。若要上街,需要走在介于小墙和大墙之间。顺着这深灰色通道可最终从大门口的两侧走出院外。绿草、花园是衬托主人的。医生和家属们踏着院内的浅灰色甬道,走下宽阔石坡而出大门口。</h3><div><br></div><h3 style="text-align: left;"> 那么,大墙以外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 在协和医院,美国医生为中国百姓看病,想必他们之间的人体距离是零,可是在南院儿,这高、矮墙、甬道又是代表了怎样的方寸呢?</h3> <p> 一九四九年美国医生们离开了这里。取之而代是协和的各科中国医务人员和医学界的高级知识分子。新中国的公务员在院中的居住格局上是不分上、下、里、外或“深灰、浅灰”的。转眼间,他们的孩子和保姆们的足迹便沿着大墙根布满了所有角落。</p><p><br> 专属南院儿的各种游戏应机而生。最有名,持续年代最久的玩法是“跳大小墙”:站于小墙头上,瞄准大墙头,身体向前上方一纵,双手就如猴子一般扒住大墙头,脚要随机蹬住墙壁,拼出全力爬到大墙头上,以胜利者的姿势拍拍灰色的手,左右观顾墙外的胡同和墙内的树丛。接下来就要顺着四十来公分宽的大墙头跑,能有多快就多快,由此在“墙外”与“墙内”间划出一道风。旋即,九十度转身面对院内,双脚使劲一登,越过那一九四九年前供保姆们走的深灰通道,稳稳地落在小墙头上。这些把戏耍完,还是不能释放出全身的能量。于是,就在院中的浅色甬道上又来一通疯跑,那游戏叫“捉人”。</p><p><br> 天擦黑了,各家妈妈、保姆从前院和地下室的多个门口涌出来,操着各种乡音喊孩子们回家吃饭,坐在饭桌前的小子和闺女们不分是谁家的,均是衣破脸灰。</p><p><br> 文革开始后,家里不能雇佣保姆了,墙外医院大食堂的饭倒真是很开胃;停课闹革命,没学好上,跑到什刹海那更广阔的空间滑冰也很棒。可是,每次返回南院,踏上宽阔石坡并面对那棵老槐树,不时地还是能听到啄木鸟的声音,那种感觉是有些异样的。</p><p><br> 在人们的视觉世界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线条,它们一旦成为被有意设计出来的那种,总多少带有一定的社会性。南院的这三条“杠杠”在一九四九年前是阶层与阶层的界限,在此之后的几十年里,阶层的意识被抹掉了,这“杠杠”就自然成为了孩子们寻找快乐的的媒介。但是,这话也只是就院儿内人的感觉而言。院儿外的居民又是怎样看待这堵灰色高墙呢?毕竟这是高的不可爬上的那种。</p><p><br> 其实,对于南院中某一种人,大、小墙的概念是从未存在的。他们出医院的大门穿东单进入南院儿的铁珊栏,心中只有一个点,那就是病人。南院从没缺少过这样的身影,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从一九二一到现在……。<br><br></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2019. 4. 26于以色列</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