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手记:蝉变

布衣天工

<h3>面对一块木头,我们想干什么?我们能够干什么?我们最终可以把这块木头变成什么?在改变这块木头的过程中,我们又能获得什么?──题记</h3> <p class="ql-block">缘 起</p><p class="ql-block">这是一块长113mm宽51mm厚19mm的金丝楠阴沉木,材质泛金紫色,炭化度较高,清香味。材料的侧面有一个瘿结,瘿结的四周金丝缭绕;材料的另一边,显露着金色的羽翅纹。</p><p class="ql-block">看到这块金丝楠阴沉木的第一眼,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蝉”。那上面的金色羽翅纹,让我想起童年时捉“知了”的情景。“知了”是蝉的俗名。</p><p class="ql-block">遥想五千年以前,当这块木头还是一棵生长茂盛的金丝楠大树的一部分,每逢盛夏,也应该有知了在这棵大树上鸣唱。因此,这块木头应该对蝉是熟悉的。然而,就在五千年以前的某一天,当这棵金丝楠大树倒伏并被深埋进泥土的时候,决不会算到在数千年后的哪一天能够重见天日;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一部分会变成一只蝉。</p><p class="ql-block">这块木头与我的遭遇,竟成了这块金丝楠阴沉木得以蝉变的缘起。</p> <h3>起&nbsp; 稿</h3><h3>对蝉的形象我是熟悉的,对古往今来人类对蝉的各种艺术造型我也非常熟悉。</h3><h3>金丝楠阴沉木纹路华美,但必须有适当的面积让其展露,才能产生移步换影的玄幻荧光。所以在创作时应当减少大面积的雕刻,以尽量保留材质面部纹路。同时,由于其质地属于软木,应尽量避免把局部进行过于精细的镂空。</h3><h3>由此,我想到汉代的玉蝉。那种采用汉八刀手法雕琢的古玉蝉,线条洗练传神;对作品表面的空间保留做出了最为简洁的努力。我始终认为,在造型艺术上的繁缛纹饰并不能加深作品的审美意蕴。我坚信古人所说的大道至简,在造型艺术表达上就是洗练传神。</h3> <h3>于是,我决定以汉八刀表现手法来定位此蝉的造型风格。但是,如果全部用细阴线来布局作品,相对于大出汉代玉蝉十几倍的这块金丝楠阴沉木,就显得过于细弱。当线条驾驭不了作品时,线条本身的魅力就会荡然无存。</h3><h3>因此,线条的表现手法必须要有新的突破。</h3><h3>这种突破的路径,是在后面的创作过程中逐渐摸索出来的。</h3> <h3>定&nbsp; 位</h3><h3>动手之前,首先要在脑子里有个作品整体成型后的基本态势定位。这种整体态势定位,对下一步如何使用工具对作品局部进行处理,使之呈现出我们的表达意愿至关重要。</h3><h3>至于创作过程中,不同的部位采取什么各自的表现手法?以及在作品的各部分想要表达的作品审美内涵是什么?都是在动态中及时修正和确立的。</h3><h3>首先在木坯上画好几何定位线,比例上须稍微留些余地,以备切割打磨时工具本身对材料的消耗。但在整个创作过程中,都必需随时把握整体形态的变化。</h3><h3>我在创作过程中对作品整体形态变化的检测和把握,是采取灯光对作品照射的不同角度转换来完成的。在我们存在的时空里,光线是一种最为简便易行的物理形体检测工具。物体面与线的光滑和弯直,以及线与面的对称与否,都可用光线的投射来检测。</h3><h3>无论是在前期的雕刻过程,还是在后期的打磨过程,我都是以灯光来校正定位的。</h3> <h3>工&nbsp; 具</h3><h3>毋庸置疑,木雕艺术创作离不开工具。但一流的工具却并不是产生一流作品的必备条件。吃透身边现有工具的功能和特性,并对这些功能和特性用我们的智慧加以延伸。玩转工具并借以发明和创造工具,才是真正属于DIY的不朽精神魅力。</h3> <h3>雕&nbsp; 刻</h3><h3>如果抽象的表达雕刻的过程,其实就是减与加的过程。即通过各种刀法减除掉与作品形象无关的那一部份材质,而与此同时,作品在我们内心的形象却因刀法施加会渐渐变得清晰而丰满。</h3><h3>首先面对的就是对木坯的裁切。关键要点是:整体粗裁,局部细裁,余地适中。</h3><h3>接下来,就是按几何定位线用刻刀在木坯表面浅刻出轮廓。在初步校对画面对称度之后,开始进一步深入。</h3><h3>对需要加深加重的线条,可以用手电钻装上铣刀头进行处理。由于木坯属于软木,且体积不大,无法使用工具加以固定。所以,整个过程我都是把木坯拿在手里用机器雕刻的。采用手持雕刻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随时调整机器或刀刃与材料的接触度。但这种方法需要操作者,具备相当准确的手感和操作时的沉着冷静。同时还要强调的是,电动工具时常在为我们节省时间提高效率的同时,也会在不经意间勾引我们放弃耐心,而真正DIY艺术创作的至高境界却是智慧与耐心的完美交融。</h3> <p class="ql-block">在雕刻的过程中,会出现瓶颈时期。那就是当木坯被我们的刻刀浑身走过,脱去原本的形态,顺着我们勾勒的图形逐渐演变的时候。表面的粗糙和作品形状正行走在渐行渐变的半途中;此时,常常会使我们产生视觉的偏差和内心的浮躁。每逢此刻,我们要静下心来,跟随我们内心那个最初的定位形象往前走。用刻刀一步一步的往前开进,剥开那些粗糙的表象去裸露我们内心想往的意象。</p><p class="ql-block">对不同部位的线条要求,以及不同部位需要选择哪一种风格的线条处理方式,都是在创作过程中随机应变的。这种不断变化的过程,恰恰是每一位创作者获得快感的过程。</p><p class="ql-block">为了解决玉雕线条在木雕上过于细弱的局限,我在蝉的肩脊部位和双翅之间,把本来单纯的阴线改为减地刀法,使线条的空间在此扩展,起到了以阴助阳的作用。此时再看整体画面,头部的曲线和双翅之间的那条锐利阳线相互映照,刚与柔交融为一体,使作品在追求圆融丰满的同时又不流于臃肿。</p><p class="ql-block">对于这只蝉的腹部处理,我大胆地对蝉的指爪和腹纹采取简化,省略了所有需要表达又不一定必须表达的内容。只留下蝉的长长口刺,以及双翅的边缘。并且,所有的线条风格都采取宽大的弧地线条。这种表现,使蝉的腹部画面显得空灵禅意,而金丝楠的金丝幻彩却在此显得灿然满腹。</p><p class="ql-block">我坚信,真正敢于放弃日常俗念堆积的作品,才是赋有神性的作品。</p> <h3>打&nbsp; 磨</h3><h3>打磨的过程,就是我们对自己的作品反复抚摩的过程。作品在这种充满耐心的抚摩中渐渐脱去粗糙、脱去蓬头垢面,直至神采毕露。</h3><h3>鉴于金丝楠阴沉木的特性既软且含油脂。所以切记,在打磨时要准备一块干净的棉布,边打磨边擦拭作品表面,以避免木粉和砂纸的细小砂粒堆积形成颗粒划伤作品表面。</h3><h3>从粗磨到细磨再到精磨直至最后的抛光,每个流程和步骤都必需循序渐进。不能激进,不可跳过,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揠苗助长。看似僵化的过程,却又是趣味横生的过程。&nbsp; </h3><h3>作品在此时会渐渐将上帝藏在木质里面的神性显露出来。面对此景,我们有时会反问自己:这样美丽的金丝幻彩波纹,究竟是被我们打磨出来的?还是本来就藏在木头里?</h3> <h3>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不打磨,我们肯定看不到金丝楠那些醉人的美丽。</h3><h3>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h3><h3>金丝楠需要打磨!</h3><h3>人生同样需要打磨!</h3> <h3>反&nbsp; 省</h3><h3>一块金丝楠阴沉木的形成,至少需要三千年。炭化程度高的金丝楠阴沉木都在五千年以上。</h3> <h3>真正大自然里的蝉,产下的卵半个月就孵化出幼蝉。幼蝉的生活期特别长,最短的也要在地下生活2~3年,一般为4~5年,最长的为17年。幼蝉长期在地下生活,它们经过4~5次蜕皮后,才会钻出地面,爬上树枝进行最后的金蝉脱壳,化为成虫。</h3> <h3>而我的这只金蝉的创作过程仅仅是十天。</h3><h3>五千年、十七年、十天!</h3><h3>是金丝楠阴沉木和蝉的历程太慢了?还是我的创作过程太快了?</h3><h3>看来人类的蝉变和自然相比,我们还是显得仓促和浮躁。</h3> <h3>或许,慢一点!再慢一点!我们会做得更好。</h3><h3>&nbsp;&nbsp;&nbsp; 壬辰年闰四月十五凌晨善龍于古庐州酒墨逸香斋</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