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相随

流浪三毛

　　雨一直下，细细密密，随风飘落。原定的朋友聚会也因雨取消。

雨一直下，在这黄梅雨季，斜斜密密从天而降，略带忧伤飘然落地，无声无息浸润万物。

雨一直下，端着刚沏好的绿茶，望着窗外丝丝细细的梅雨，心底涌起莫名的哀愁。我知道我想念父亲了。

端坐于沙发，取出两只茶杯，泡上一壶友人刚邮来的绿茶，与父亲对饮。父亲离开我们，似乎已很久很久。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孩子亦从不谙世事的幼童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记忆中的外公是一位非常慈爱、和善、温润的老人。我们也匆匆走过中年，缓缓迈向老年。这些年一直想写一篇悼文来怀念、悼念我的父亲，可情感上却又强烈地纠结着、排拆着。因为在我内心、在我灵魂深处父亲就从未离开过。

就这样，一直以一个又一个理由推托开去，忙不过是借口之一……。其实是我一直以来都不肯接受、不肯原谅您的“不辞而别”；更无法面对没有您的日子，心似被掏空，软弱虚无、绵白无力……。

微信朋友圈中好友晒出父母跨越年代、慢慢变老的系列合影照片。看着那一张张泛黄的似曾熟悉却又些许陌生的老照片，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如窗外大雨滂沱狂泻而下⋯⋯。父亲的音容笑貌、儒雅睿智、大智若愚、温文尔雅、温良恭俭让……，一个鲜活的父亲飘然而至，端坐在我面前，品茗对饮。您一点都没有变，说话依旧慢声细语、慢条斯理；待人依旧和谒可亲、温润如玉；工作依旧废寝忘食、任劳任怨……往事一幕一幕浮现眼前，晃如昨日……

父亲是那种走在人群中你绝对不会多看一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士。他没有伟岸挺拔的身躯，一米七的个头，小眼睛里透着真诚、纯洁和友善。在那个不讲颜值的年代，父亲也被视为二等残废呢。

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白衣天使，真真正正的白衣天使！听闻他在大外科有个绰号一一唐僧，自然带了三个徒弟——悟空、八戒和沙和尚。父亲极具同情心，对待患者如亲人般和蔼可亲。记忆中从小到大，父亲似从未在家完完整整的呆上一天。即便是休息也要早上去医院查房，或是下夜班查完了房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从未间断，即使是过年过节亦是如此。

经他治疗过的病人都十分亲近、感恩于他。不同于现在的红包，那时的病人家属为了感谢父亲，尾随下班的父亲一路跟踪到家，那发自肺腑的真情令人难以拒绝。可父亲从不接受病人的礼物，若是鸡鸭等活物，便直接让母亲加工、做熟了带回病房，给病人增加营养。特别是父亲下乡几年间，我们家的亲戚老表呈几何级数增加。 上山下乡结束后，父亲返回市立医院，乡下的父老乡亲有任何困难都会来医院找父亲。父亲都是来者不拒、不厌其烦地帮助他们解决疾病及生活上的困难。记忆中，经常有人吃住在我家，尤其是到了雨天，伞具和雨鞋来不及供应，惹得母亲时常抱怨。

那个年代的我们，生活本不富裕，父母的工资收入勉强度日。母亲经常邀会，一元二元的，积少成多。而每每开学之季，3个人的学杂费，常令家里入不付出。母亲会背着父亲私下里在医院献血，补贴家用。

父亲是一位儒雅不会言高的绅士。孩提时代，因我的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父亲对我的教育自然有别于弟妹。在我年幼时，父亲怕我在外被人欺负，特别郑重其事地交待说：不要去招惹别人，但别人若要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坏了我去缝。印象深刻得是上小学的一天，放学后打扫卫生时，被同班高个女孩一再取笑戏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打得满地找牙，躲在课桌下面不敢出来。同学见状急急跑去叫来老师。我自知闯下大祸，扬起头颅等待老师批评。谁知老师问明原由，不仅没有批评我，反将同学批评一通。感恩我们所处的时代，感谢老师的“公正公平”。

记得还有一次约是初一，也因此与同班男同学打架，男同学见打不过我，拿起一块石头向我砸来，一下砸到我眼眶，差一点儿砸到眼睛。父母闻讯急忙赶到学校，下班后不依不饶找到了男生父亲。他父亲将他狠揍了一顿，令他刻骨铭心。以致于后来同学聚会见面时提起这事，大呼冤枉。

因为父亲，我练就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雄心狮胆。敢于直面任何问题，不回避、不逃避。感恩父母地别样教育，成就今天的我。记得年幼时去商店买东西，遇见个别营业员那好奇嘲讽的眼光，我会用我坚定的目光死死锁定对方的眼睛，直视且挑衅看着对方，直至她（他）理亏、心虚的转过头去，或红着脸低下头，我方肯罢休。

父亲是市立医院的外科主任，后专攻儿外。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有多著名，亦不知他是市里第几把刀。我知道他曾是安徽省级劳模，他们那个年代的劳模是苦干实干干出来的。而我所熟知的人（毕业后也分配到了同一系统），提起父亲无不交口称赞；提起他，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竖起大姆指。

我的父亲不仅仅是一位白衣天使，还是一名真真正正的布尔什维克，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从不争名夺利。身为共产党员的他总是奔赴在医疗战线最前沿。父亲长年在外，不是去随大别山医疗队送医送药，就是去血吸虫病重灾区（安庆地区）治疗大肚子病；不是去陆安地区治疗麻疯病，就是去泾县贫苦地区巡回医疗；不是去地震灾区抢险救援，就是援藏医疗队改善藏民就医环境。安徽省首批援藏医疗队便是由我父亲领队，进入西藏当时最最贫困的日喀则县。当时他已年过半百，按理是不用他去的，因他的年龄已达援藏年龄上限（当时可是政治任务哦）。但医院当时无人肯去，他便听由领导安排，率全省医疗队去了西藏。1979年在我认知的范围内，西藏是一个极度贫脊、人烟稀少、野蛮粗俗、与世隔绝、荒无人烟、令人恐惧的不毛之地（农奴农奴主遗留时代）。父亲援藏二年多，恰遇达赖动乱，有幸受到胡耀邦书记的接见。援藏二年，西藏成了他第二故乡；援藏二年，回内地醉氧，且患上了髙原综合症——高冠心（高血压、冠心病、心脏病），每年至少住院2～3次，每次需要1～2月。即便如此，也从未跟组织上提过任何要求。听他回来后讲述援藏经历，我也因此爱上了西藏，跟团、背包、骑行八进西藏。

父亲的童年很是悲惨，家道中落，爷爷被国民党抓壮丁。奶奶一人抚养三个男孩，日子过得很是艰苦。父亲自幼去缝纫店给老板当学徒，吃了很多苦。蛮横无理的老板娘，一点儿小事不满，便抄起开水壶、直接浇在了父亲脖颈上，以至于留下深深的烙印，如颈圈套在脖子上。

父亲是解放后上的大学，他对新中国，对毛主席，对中国共产党有着深厚的感情。文革中的父亲也未幸免挂牌、戴高帽、游街，却从未听他埋怨过。相反他总是说，人都会犯错误的，何况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不容易啊！

父亲是一本五彩斑斓的童话书，

伴我走过懵懵懂懂的童年，

给我一片广阔的天空，自由遨翔。

父亲是一座矿藏丰富的宝矿，

任我开采，任我挥霍，

给我最坚实的依靠。

父亲是一壶清明前的新茶，

淡香清幽，先苦后甜。

父亲是一本浩瀚的书，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终身相伴，不离不弃。

父亲是江河湖海的一座灯塔，

照亮我人生之途不偏离航线。

父亲是一座巍峨挺拔的高山，

引我向上而行，努力攀登，

不到长城非好汉。

如果说我对毛主席的崇拜是在人神之间，那么我对父王的敬仰与爱戴是在人人之间。不仅仅因他是长辈，还因他是父亲，是兄长，是朋友，是上辈子的情人，我至亲至爱之人。父亲是我人生中最好的遇见，没有父亲便没有今天的我，没有父亲独特的教育方法便没有今天特立独行的我，没有父亲的博爱便没有今天诚实善良的我，没有父亲的支持鼓励便没有今天独立自强的我。他的身传言教，令我受益终生。父亲是我人生的大王，没有您又怎会有我这“不一样的焰火”。

拉拉杂杂琐琐碎碎写了一堆，泪水盈眶，总觉词不达意，意犹未尽。

谨以此纪念我的父王。

流浪三毛

2021.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