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希望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李印白

重写于儿子的第四个儿童节

李印白 拍摄并撰文

五四运动的主将陈独秀曾经提出来一个口号，"百恶孝为先"。他认为，反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应该从反对孝开始。

我不太清楚在其他语言里到底有没有"孝"这个概念，至少在英文里“孝”这个概念是非常生僻的，没有人会经常使用它。就像"磕头"，在英文里就叫Kotow ，用的是中文的发音，因为在他们的日常和政治活动中根本没有磕头这个动作。

可见，"孝"看上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而已。就像清朝的辫子和汉族人的裹小脚，在一个文化系统内部的人如果违反风俗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而在另一个文化系统的人看起来则显得无关紧要。

因为我们有"孝"的文化，所以把对别人称大是对别人的一种尊敬，在别人面前自己称大是对别人的一种侮辱。

在我们的文化里，生人之间的尊称一般都叫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大爷，骂人都是孙子儿子、我是你爸爸等。这都是源自于我们长者为尊的孝道文化。

相反，你若是冲着一个美国人说我是你爸爸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冒犯的，而你要把对方称大他反而觉得是对她的一种冒犯，因为你把他说老了。

别说是称呼了，在国外，在公共汽车上给老人让座有时都是对对方的一种冒犯，因为你的行为是在证明对方太老了。

"孝"的关键是报恩，报父母的生养之恩——因为父母生养了我，我一定要对他们好，这是整个事情的逻辑。

这种报恩甚至在时间量上都有严格的规定：父母过世，男儿规定要守孝三年，在家里守着什么都不能做，称为丁忧。为什么是三年？因为妈妈生下你之后的头三年是最辛苦的，过了三年你就可以不那么缠人了。看看，一报还一报，时间都非常准确。

传统中国的父母，生孩子就是一种投资，生了闺女就是为了嫁她的时候收获聘礼，生了儿子就是收获一辈子的养老保险。

因此生儿子比较划算。

因此男尊女卑。

其实仔细想想，这里面有很可怕的一种逻辑。人性与爱荡然无存。
　　

我自己生孩子的体会是，首先，父母的鱼水之欢是对创造生命的一种奖赏，谁让你丫贪色呢，你得为此承担义务啊。

孩子并没有求你把他生下来，生他是父母的决定和行为，他对此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呢？

等孩子出生以后就更是有趣了，孩子带给你的乐趣是没有孩子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我恨不得让他停止生长，永远呆在幼小的年龄，我只把他看做是上帝派来的一个长得比较像我的一个天使，我尽量做到自己不要给少了而亏欠了他，我对他的好是给我自己带来喜悦的行为，并不是以后需要他回报我的投资。

这怎么可能是一种投资呢？如果是投资，我不是已经从目前的欢乐中已经得到回报了吗？我还企图得到什么更多的回报吗？

就到这里吧。最后我还要补充一句，在我的道德谱系里没有了"孝"，难道不会造成一代人与另一代人、家庭内部的割裂吗？

不，虽然我不提倡"孝"，但我推崇爱，相互平等的爱，无近弗远的爱，自由择取的爱。

就像美国诗人惠特曼写的那样："他的孩子们都很爱他，他们都以个人的名义爱他。"

我不仅希望我的儿子爱我，也希望他爱所有人的父亲和母亲，也希望他爱所有人的儿子或女儿，我不仅希望他爱人类，也爱猫和狗以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总之，我亲爱儿子，我没有什么需要你报答的，我不希望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我希望你爱一切有生命和没有生命的，我知道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的生命的最好的状态以及对生命的表达。

李印白
写于2016.06.01

就于2017.06.01

照片更新于2018.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