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每当听到同学们说羡慕我,每天有摘不完的西红柿、辣椒、黄瓜和茄子的田园生活时,我胸中的苦水恰似门前流淌的那条大河。每天在日头下的劳作已让我远离诗意,为了生计,我紧紧怀抱土地。一季一季地跟着我妈把蔬菜和烟叶换成学费和生活费。我讨厌晴天扳烟叶,那些粘在头发上的鬼东西,让我的头发尖叫和哭泣。我亦讨厌雨天扳烟叶,雨凌重露打湿了周身,有冷风经过身体,我激凌凌地打着颤。巴巴地想,哪天脱离了这泥泞辛苦的土地就好了。这是我与我妈没经商量就达成的共识。所以,我努力,我妈起早贪黑地比我更努力。终于,我摆脱了土地和我妈对我的控制。可没过多少年,我便又深刻地想回到土地上,哪怕一小个园子也行,我可以种菜、种花,让四季的风情在小园里竞相绽放。我以为,至少可以这样的方式与我妈在精神上高度统一。 顶楼上的屋面有了些浸水的迹象,我的念想终于破茧,何不好好利用这几十平米的空间?从一个废弃的箱子开始,经过诸多努力,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片小园子。油在锅里,小苦菜在地里。忽然觉得绿色的,环保的,天然的,它们就握在我手里。我亲手种下它,看它出土,拔节,长高,成熟,生活的乐趣便因此而延长! 芫荽就撒在白色的泡末箱子里,碧绿青翠,一招一式都喜人。两只箱子轮换着撒,这样,邻居们和我每季都能吃上新鲜的芫荽。小时候闻着它是臭的,如今,却成了凉拌菜和打蘸水的不可替代产品。 大葱小葱,甚至还种了二葱,品相不同的站在地里,炒肉的,吃面的,蘸酱的都在了。忽然有一天它开花了,像个小小的星球,光芒四射,激情扑面。 好想长成莲花白的样子,紧紧地裹挟着内心,不留一丝端倪,永远只对一把锋利的刀妥协。 穿着花裙子,提着小篮子,一袭长发,摘辣子、茄子,豆子,生活的浪花开在小园里。 见了紫色,便遇人间倾城色,爱吃酱爆的、红烧的,鱼鳞茄,茄子炸更是童年逃不开的网,那是奶奶怀抱的味道。 家里的两个男人不爱种菜,偶帮我浇回菜,一副比买还难的样子,但他们却喜欢每天都去小园里转悠,说是只为一词:欣欣向荣! 滴翠的日子,淌在红色的指甲上。 辣椒越摘越结,在属于它的季节里,源源生长。从绿到红,各有各的滋味。 发现了豆藤的奥秘,它总是从右边向上螺旋攀爬,无一左撇子。我曾试图改变方向,结果徒劳。任性,其实没什么不好。如果你认为是对的,就请一直坚持,即使错了,坚持的时间足够长,也一定能造就一种品格。 未成年的豆子像小老鼠的尾巴,羞答答地放在身后。 五月瓜的产量惊人,一根藤上,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像极了旧社会的英雄母亲,从不会让肚子空闲下来。 川芎,是领居帮我栽的,她们告诉我炒洋芋好吃,我试了下,果真美味。 这芋头的叶子,多少有些荷叶的形态,但绝对不是我亲生的,而是柳生的。冷不丁地冒出两棵,便舍不得铲去,待它成年,陈年老火腿伺候。吃它时有个妙法,若嘴被什么东西掐了,可千万不能说出来,要不就会掐得越发厉害。 种了几株葡萄,才一年它们就争相挂果了,真是相当给力的兄弟。过一久,我和小子可以画葡萄,吃葡萄了。 爱生吃西红杮,也爱蕃茄炒蛋,吃不完的,送亲戚,送邻居。 在吃西红柿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悲观的人,我总是把最不好的先吃了,结果,天天都在吃最不好的。即使有稍好的,送人时也要优先,我又发现自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大红豆,不用来相思谁,把它们种在地里,专吃豆芽。只有吃得下肚里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小黄花很美丽,小黄瓜萌萌哒。 黄瓜其实是个早熟的姑娘,年轻轻就架了,一上架就忙着生一堆孩子,十分顽强敬业。 薄荷是个霸道的君王,一有机会就四处扩张自己的领地。 也种几株小菊花,红的,绿的,黄的,从夏开至冬。采菊西篱下,悠然见东山! 顶楼上有把椅子,我坐在太阳下想我妈的勤劳大方,想她老来时的形影孤单,想她若肯来我家常住了,就能种出又大又好的瓜果,就像她养出来的个头一个赛过一个大的儿女们(领居的话)。我也在椅子上翻几页闲书,看看夕阳晚霞,看看一群群飞过的鸽子。有时,也想想那些遥远或是触手的爱和幸福!感恩生活,感恩我生命里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