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讲故事：拼死斗恶狼

清清汭河水.王华

讲述者：徐建同 徐建同2019年4月在5204厂石头楼。 野狼图片源自网络

人到老年，睡觉的时间少了，想事的时候多了。

说起想事，想的都是已经过去的陈年往事，想的都是那些记忆深刻的事，于是常常就生出许多感慨：我这辈子，二十岁之前的经历是坎坎坷坷，苦水黄连。直到二十岁后参加工作进了军工厂，生活才芝麻开花，由苦变甜。

我就先说说小时候的事吧。

出生在干旱贫瘠的静宁农村，命里注定我从小就是个苦娃娃。小时候的我也真是多灾多难，一会儿，掉进了十丈深井；一会儿，又差点被骡子咬掉天灵盖，最可怕的一次，是我差一点就被一条恶狼咬死吃掉！

那是一九六零年，我满十岁的时候，国家遭受了三年自然灾害。我们静宁这里旱得尤其厉害，靠天吃饭的地方，没有雨，庄稼就颗粒无收。

放眼望去，远处光秃秃的荒山旱的冒烟，在太阳底下又白又亮直晃眼。我们平川地上旱情稍稍轻些，好歹在村旁还有条细细的葫芦河，河滩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些野草，饥饿的村民们常常去河滩上剜些野苜蓿充饥。

饥荒持续一年多了，有些地方因饥饿死了人，我有几个亲戚也因捱不过饥饿的煎熬先后死去了。

说起挨饿的滋味，那可真是难受哇。那时候我每天早上都是饿醒的，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今天能吃点什么呢？因为家里没东西可吃，所以就老想着出去找点什么填填前心贴后心的肚子。

快到麦黄季节的一天，天刚麻麻亮，我又饿醒了，饿得肚子里难受，饿得心发慌腿发软。拿上铁铲子，提上柳条背篓，约上邻居一个小伙伴，我们出去挖野菜。

村子周围的田埂和野地里，早就被那些妇女们带着五六岁的小孩溜了几遍，什么马齿苋、苦苦菜、灰灰菜、还有开黄花的蒲公英、开紫花的野苜蓿，还有锯齿一样的鸭子食等野菜，都被饥饿的人群挖的一干二净。

我们只能往远处走，到那些人们走不到的偏远地方去找野菜。

一路走，一路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搜索。路边土坷垃旁边，有几撮嫩绿的苦苦菜，我和同伴抢上去，揪下来就往嘴里塞，也不管上面有没有沙子和泥土。

人到了饥不择食的时候，能填饱肚子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哪里还顾得上吃的是什么东西。

又走了好远，眼前出现一片黄绿色的麦田，由于缺水，稀稀拉拉的麦子还不到膝盖那么高。看到麦子，我俩就像见到了亲人，顾不得腿软，只管一个劲地往前跑。

到了麦地边上，我们又像是心虚的“贼娃子”，先是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儿，见四下里无人，才一头扑进麦田里，用饿得发抖的手“嚓、嚓、嚓”地掐下几个麦穗，然后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在手掌里使劲揉搓麦穗。感觉搓得差不多了，把手掌打开，用嘴一吹，麦芒和麦皮就像雪花一样飞到了空中，留在手心里的，是一撮浅棕色的麦粒。一把填进嘴里，细细地咀嚼几下，满嘴都是新鲜麦子的香甜，它可比苦涩的野菜好吃的太多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新鲜的麦粒就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啦！

偷吃了几把麦子，胃里面好受多了。怕被巡逻的人发现，所以我们也没敢吃太多麦子，就离开这里在附近挖苦苦菜。

那年月，粮食就是救命的宝贝，因此生产队在每块麦田里都安排了专人看管，前几天我还因为偷吃麦穗挨过打。

不知不觉中，太阳就偏西了，我和小伙伴赶紧往回赶路。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离村子不远的一个路口。这个路口地势低洼，路两边都是高高的土墙和土埂。

正埋头走着，突然从土埂上扑下来一个巨大的影子，眨眼功夫那个影子就窜到了我们面前，我抬眼一看，这影子毛色灰黄，它瘦长的脸上，有一双冒着凶光的三角眼睛，一张血盆大口里，长满了白森森的獠牙，它嘴里面还在“呵哧、呵哧”地喷着粗气。

妈呀可不得了啦，这不就是老人们常告诉我们的“狼”吗！

我一个刚刚十岁的农村娃娃，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遇见狼，离得又是那么近，甚至都闻见了狼身上浓烈的腥臊味，可想而知我都怕成了什么样。

前几天就听说旁边的村子有个小孩差点被狼叼走，还是大人舍命追赶才夺下了孩子，怎么今天偏偏又让我遇上了恶狼？

面对恶狼，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好像要尿裤子的感觉。

完了，今天我要被狼吃了，再也见不到家里亲人了------

没容我多想，只见那狼身子往下一伏，后腿一蹬窜起老高，一张血盆大口对准我的脖子就咬了过来，几乎被吓傻的我，这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胆量，抡起手中的铁铲就狠狠地照狼头砍去。

狼不愧是个狡猾机灵的动物，它身子一闪躲过了铁铲，又从旁边发起了攻击。

同伴已经趁我和恶狼搏斗的时候一溜烟地逃跑了，空旷的路口就剩下了我一人。

我这时也豁出来了，反正跑也跑不过恶狼，与其束手就擒被狼吃掉，还不如和它拼命搏斗，说不定还有点活命的机会。我使劲地上下左右胡乱挥舞着铁铲，让恶狼无法靠近我的身边。

恶狼几次扑我都没能成功，凶恶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我，开始围着我转圈圈，伺机再次向我进攻。

意外突然发生了，恶狼围着我转着转着，忽然扭头就跑，一会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我也被这意外情况整糊涂了，不知道恶狼为什么放过了我？

毕竟是个才十岁的饥饿的孩子，和恶狼搏斗后，我已经是浑身冷汗四肢发软，没有了一点力气，但我傻乎乎地也没想起来逃跑，我心庝那些在和恶狼搏斗时撒了一地的苦苦菜，家里还等着拿它来充饥呢。于是我低头弯腰收拾满地的野菜。

不大功夫，一个人向我跑过来，原来是村里的猎人吴世基吴大叔。

拎着猎枪的吴大叔问我看见一条狼没有？

我说看见了，这条狼刚才差点没把我给吃了。

吴大叔一跺脚恨恨地说，这个可恶的畜生，老在村子附近转悠想吃人，半个时辰前我在村子旁边盯住了它，开了一枪没打着，没想到它跑到这里差点没把你娃给祸害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恶狼没敢和我恋战，原来是它感觉到猎人要来了才逃跑的呀！

真得感谢吴大叔，要不是他及时赶来，我徐建同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呢。

看看天色已晚，吴大叔也没再去追赶野狼，和我一起回了村子。

第二天，从邻村传来一个消息：一个叫杨翻过的小女孩，昨天晚上被一条狼咬住，半个屁股都被狼给撕掉了，要不是她娘连喊带叫豁出命去追打野狼，小女孩恐怕早就没命了。这消息让我害怕极了，我知道又是那条红了眼的恶狼干的。

这个没了半边屁股的小女孩长大后，上了小学，还和我上的是同一个学校。就这样，我们两个差点命丧狼口的孩子，成了小学同学。听说小女孩长大成人后，和对象一起落户到了新疆。

和野狼搏斗的经历已经过去了五十九年，但我还是常常在梦里遇见那条狼，还常常被梦中的恶狼给吓醒。

现在我常想，那天要不是我拼了命地与恶狼搏斗拖延了时间，要不是猎人吴大叔及时赶到，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

本文由王华整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