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ff8a00">我将亲人给我的些许杏子置于茶几之上,黄澄澄的极为好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品偿着,一个又一个,其味道香甜。在老家我们称之为“包核杏",这种杏子,除其颜色金黄之外,它肉质柔嫩而鲜美,连同它的核仁也是甜的。在这炎热的夏日,透过客厅飘窗,我一边吃着杏子,一边看着太阳慢慢西沉。</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在乡下,几乎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总有几棵杏树和果树。春天,一树一树杏花开了,粉红色的,枝繁叶茂,远望去,一簇簇,一片片,像一道风景,映衬着简陋的房屋,点缀着贫穷的村落。竞相开放的杏花招来一群又一群的蜜蜂,嗡嗡嗡地,忙碌于花丛之中,也招来一个又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在树下嬉笑。孩子们时不时地向树上张望,内心中早已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喜悦。</font></h3><h3><font color="#ff8a00">饭后,我们坐在树下乘凉,望着高大的杏树,母亲便会说,今年树上的杏子果子长势好,怕地里的庄稼不会长得旺。多少年过去了,我至今不知这种推断是否有一定科学依据。孩子们更不管那么多了,只期待着杏子一天天的长大成熟。</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突然有一天,一个小伙伴手中拿着几个刚从自家树上摘下的杏子,津津有味地吃着,看着周围的我们流着口水,便慷慨地给我们一人一个地品偿。我们兴奋地拿在手中,如获至宝,杏子鲜嫩,翠绿,才恰似豆子般大小,毛茸茸的,一端的花瓣尚未完全脱落,有点苦,有点涩,我们一点一点咬着,脏兮兮脸蛋立即拉长,眯起眼睛,做起鬼脸。</font></h3><h3><font color="#ff8a00">吃完杏子,我们会把嫩得滴水的杏仁用一团棉花包住,小心翼翼地塞在耳朵里,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告诉我们,七天七夜后便能孵化出鸡娃的,特別可爱,还说他家的那只小黄鸡就是他塞在耳朵中的杏仁孵化出的。我当然相信,也渴望能孵化出像他家那么一只可爱的小黄鸡,我似乎也看到了一只如豆般大的鸡娃正在我手掌中叽叽喳喳朝我叫。于是便从衣角破洞处撕下一点棉花认真地将杏仁包起来小心地塞进耳朵中孵化,时不时取出,揭开棉花看小鸡孵化的进展如何。也许我耐心不够,鸡娃始终未孵化出来,也不知何时那颗杏仁连同包它的棉花也已不见踪影了。</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杏子是次第而熟的,先是屋后那个“黏核杏儿”,再者是路边“哈蟆杏儿”,大门前那个“包核杏儿”次后才熟,树虽小了点,结的杏子也不多,但确为自家杏中之珍品。猪圈旁边的那个秋杏黄得最迟,其他树上的全部吃完了,那树上的杏子还没成熟,我们常将它忽视。</font></h3><h3><font color="#ff8a00">"五月黄“在端午过后便开始一天天地开始变黄,“麦黄杏儿"直到收麦子时才能吃。最爱的是张叔家的"大结杏",又大又黄,特香,但园子墙又高,杏子快黄时,他们早已把狗拴在树下,还有人看护着。不过如果运气好,中午或傍晚到河边和妹妹抬水经过时,张婶说我乖,听话,便给我几个,我总舍不得吃,回家向母亲炫耀。</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夏日天气炎热,光照强,白天摘的杏子不好吃,真正鲜嫩的杏子是清晨摘的,一夜之间似乎熟了很多,一枝一枝的杏子沉甸甸地通黄,杏儿上还沾着露珠,一片金黄。我年幼,又体弱,上不了树,常由姐姐上树去摘,一次摘一大篮子,够不着的,便使劲摇着树枝或是双手紧握树枝,使劲踏着脚下的树枝,一泼又一泼黄杏子砰砰落下,我和妹妹在树下抢着捡,把衣角翻转过来兜着。衣角,口袋也常因杏子破烂而染黄。杏子落在肩上,打在头上,但从未觉得疼,有的落下便裂开,成为两半,核也不知去向。</font></h3><h3><font color="#ff8a00">麦黄六月,下地收麦子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拿着杏子,放在麦撑下面阴凉处。干粮时间,饷午时分,就着馍馍吃。母亲时刻提醒着不要将“肉”吃下去,谁要是不小心将一虫子吃在嘴中,便转过身,板着难看的脸,唾着,其他人大笑。费不了多大功夫,拿到麦地里的杏子被一家人全部吃完,惟有一些杏核留在篮子底部。母亲常说,打杏子熟后,馍馍和饭省下了不少,还能吃饱肚子了。</font></h3><h3><font color="#ff8a00">我家姐妹多,父亲在世时,便在宅院四周栽了好多果树杏树等。母亲告诉我们,生前父亲常说等树长大了,孩子们也有杏子果子吃,不受他人的辱。杏树一个个长大,结的杏子一年多于一年,可父亲早已不在世间。我家杏树多,在农忙的空隙,常有左邻右舍二哥三哥,大伯二婶的来吃,大家在家门口树荫下席地而坐乘着凉,边吃着杏子边拉着家常。</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攒杏核,然后拿到街市上去卖,几乎是家家户户的事。杏核虽仅能卖为数不多的几个钱,但似乎也计算在一家人的经济收入之内,有些开支指望着它呢。记得我秋季开学的学费便是夏天卖杏仁的钱凑够的。从我能记事起到初中毕业,攒杏核这件事从未间断过,数自己的杏核数量就像富人数钱一样,成了夏日里一大乐事。杏核数量最初由几个,到几十个,到几百个,直到几千个,成就感油然而生。同伴在一起,总会比一下,谁攒的杏核最多,不服气时还要相互到人家家里亲自去数。弹杏核更有趣了,出相同数量杏核,“打沙锅"争头,双方出相同数量杏核,然后合在一起,捧在手中,一次性抛在地上,划线,弹,收。或是一方用杏核摆阵,另一方远距离弹射,击中,收取,乐在其中。整个夏天,一有空闲,伙伴便相聚一起,总会将这些游戏玩得津津乐道。</font></h3><h3><font color="#ff8a00">杏子让他人吃,杏核不让带走,这似乎是不成俗的一个规定,来吃杏的人,自己也不好意思带走人家的杏核。夏日,我们走路总是低着头,专心致志,一路走来,总能捡到几个杏核,装于衣兜,带到家中。等杏子全落完了,杏核也攒下不少,便在大人的帮助下,用锤子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砸开,拣出杏仁,收拾干净,等逢集时去卖。</font></h3> <h3><font color="#ff8a00">一年又一年地,盼着杏子黄,吃着黄杏子,攒杏核,弹杏核,连同孵化鸡娃,在记忆中渐渐淡去。离开家乡多年,岁月也在不经意间已流逝了大半,甚至连杏子黄的时节也因忙碌而忘却。</font></h3><h3><font color="#ff8a00">望着西沉的太阳,和那一抹落在茶几上,照在杏子上的余晖,我使劲起咬着含在嘴中一粒杏核,想再品偿一次杏仁的香甜,可无论怎样用劲,也咬不开了。几颗大牙早已偃旗息鼓,败下阵去,先于我而提前退休,所剩几颗也在各自的岗位上病态地支撑着。</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