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1，2，3，4

麦兴平(麦子熟了)

丑妻(小说)

麦兴平

谷子是在作家之家的地方见到刘庆庆的。刘庆庆不怎么丑，但也不是那么美。她一直坐在东拐角没人注意的地方，认真做着笔记。研讨会休息时，鲁主席问谷子母亲的病情，谷子苦笑地说:"就那样吧!在家养着"。

"钱还够吧?"。

"还行，够维持的"

"又找对像了吗?"

"没，现在这个样，哪有钱谈这个事"

"你今年三十了吧"鲁主席问。

"三十二了"。

"哦，抓紧点，别再耽误了"，

"唉，抓啥紧呀，父亲去时借了不少钱，老妈又这样，哪有闲钱说媳妇呀!"谷子掏出了根烟。

"这事也挺难的。要不你把刘庆庆找上算了"。

"刘庆庆是谁?"

"一直坐在东拐角的那个女的"

"人家愿意吗?"。

"行吧!她也没个挑的"。

"不会吧!鲁老师"。

"咋能不会，她也快三十了，还是个锣锅，遇上你，她一定烧了高香了"。

"哦，是这样呀!那让我想想"谷子猛猛地吸了两口烟，蹲在了墙边。

研讨班完后，鲁主席还是把我俩留了下来。

见到刘庆庆后，谷子还是犹豫了。她靠在椅子边大多数时间是低着头。

"鲁主席给你说了吗?"谷子问。

"说了"她搓着手，声音那么小。

"你咋想?"。

"我听她的"。

"我家的情况你知道吗?"。谷子问道。

"知道，鲁主席说了"。

"你咋想?"。

"我听她的"刘庆庆依旧低着头。

从作家之作出来之后，刘庆庆一直推着那辆电动车跟在谷子身后。三月初的宁夏，天黑的不是很早，远山边那几朵云儿恋恋地，舍不得那轮红日，酒红色的霞光映染了天空，映染了初春的庄稼地，映染着一路的宁静。

"你咋想?"刘庆庆怯怯地问。

"我没意见，就怕让你受委屈"。

"没关糸，我不怕受委屈"庆庆推着车紧走了几步。

"那就好，我明后天就托人去你家"。

"真的吗?"庆庆有些吃惊。

"嗯"谷子侧过身说道:“你早点回去吧!天有点凉"。

"我不冷，真的不冷"庆庆一下开心了起来。

"回吧!都打哆嗦了还不冷"。

"今天想多穿些，怕不好看，就穿单了点"她羞羞地低着头说。

"哦，女孩子嘛，冷点就冷点，穿好点是应该的"。

"真的吗?你也这么想"庆庆笑笑地跟在谷子身后。

"嗯，"

"鲁老师说时，我都不敢想，"

"有啥不敢想，你也不差，女人就没有丑的"。

"谢谢你，谢谢"好久庆庆才说道。

过了岔路口，谷子和庆庆又说了些话，庆庆有些舍不得走，可谷子还是让她走了。看着刘庆庆的后背，看着她后背凸出的一坨，谷子愣了好久，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心酸。

不一会，一辆出租车过来，谷子理也没理，转过身忍不住一阵酸楚，泪花满眼眶地转着。

没走几步，，他摸出了根烟坐在路边，乏乏地把头搭在膝盖上，眼泪忍不住还是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二)

谷子是爱她的，她十六岁那年也喜欢谷子的。她可好看了，白净的脸庞，毛绒绒的双眼，修长的身子，总是有一件好看的衣服搭配着。她真的可漂亮了，同学说他俩金童玉女，天造的一对。可是，初中毕业由于父亲癌症中期，谷子也就没考高中。她上高中前，才从谷子家不远的村子搬到县城的。到县城后，她还来过谷子家好几次，谷子妈知道她还喜欢谷子，可高兴了，时不时就在谷子跟前念唠:老张家烧了高香了，咱谷子命真好，修了这个好福。谷子爸也知道，他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她叫张雪，上初中就和谷子在一个班。她学习可好了，谷子学习也好，二好搭一好，二人慢慢就好上了。张雪的父亲在县农行上班，妈是邻村的民办老师，上初三时，张雪的父亲当上了副行长，张雪的母亲也转成了正式教师，也是这一年张雪家搬到县城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也许这就是命，九十年代，国家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城里人的优越感往往和乡下人有条看不见的鸿沟，也是在那个年代，多少有情有意的男女因为城乡的差别最终忍疼割爱，也是因为那个年代，多少有情有意的恋人，为了进城舍弃了真正的爱情，走进现实的生活。谷子和张雪是相爱，如果张雪的父亲没有升迁，母亲没有转正，谷子的父亲没有患上癌症，谷子一定会娶张雪的，张雪也会嫁给谷子的。人就是这样，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一定有哭的理由，事事不可能随愿，随愿的人生不叫人生，人活一世应该有八十一难，一难一难的走过才叫人生。人生没有捷径，除非你一了百了的死了，也就到了终点。

谷子不是不优秀，张雪不一定很优秀。人活着就是这样，正如一首歌唱的:山上有棵小树，山下有棵大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个更高，哪个更低。是呀!当我们出生时，正如一棵树，你生在条件好的家庭，你纵然是棵小树，你也比山下的大树高大，伟岸。可谷子呢?面对这么个家庭，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他还有资格和张雪谈爱情吗?谈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三)

那天，谷子在路边坐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他那天是借着月亮含着泪回到家的。

张雪嫁人那天，谷子忍了忍还是没去。一个人爬在炕上哭了好久。母亲进来出去地偷偷地伸着脖子看了他好几回，他知道妈是心疼他。可他却像没看见她似的偷偷地又钻在被窝流泪。谷子知道张雪一定盼着他参加她的婚礼的，她一定想看到谷子开心的样子，谷子也想去，可他，，可他难受啊!

太阳快落山时，谷子硬撑着爬起了炕，看着桌子上的饭莱，他忍不住又想哭，可他还是忍住了，扒了几口饭后，他推开了父亲躺着的房间。

"爸，今天还疼吗?"

"不疼，今天好些，谷啊!吃了吗?"

"吃了，爸，您吃了吗?"。

"爸不想吃，吃了光吐，谷呀!是爸害了你，害了你呀，爸不争气，让我儿上不了学，让我儿放着那么好的闺女娶不上，爸为啥不早死呢，早死呢，累害我娃，累害这个家呀!儿呀!爸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爸，别说了，别说了"谷子一下扑了过去跪在地上，伸出双手紧紧的抓着父亲的手，头搭拉在胸前哭的撕心裂肺。

"爸呀，爸呀，别说了，别说了，爸爸呀，别说了，别说了"。

第二天，谷子还是找到了村上的媒人去了刘庆庆家。刘庆庆穿的可新了，她父母，姐姐，哥哥都穿的可新了。刚进院门又拥出了一堆帮忙的人，柴房里油香四起。媒人又是夸又是笑的，弄的一院子人笑的开心极了。谷子怯怯地跟在媒人身后，庆庆跟在在他身后，庆庆爸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也在身后，一个个笑的脸上像开了花似的。

过了四月谷子就把刘庆庆娶了进来。刘庆庆没挑剔什么，她家的人也没挑剔什么，连媒人也不收那份说媒钱。谷子过意不去硬塞给她，媒人就是不收，她说:"孩子，姨谁的钱都收，就不收你的钱，孩子，委屈你了，你的命就这样，以后好好地把日子过好姨就知足了"。

那天，母亲特别开心，硬撑着爬起床，在姨妈的缠扶下，摇摇摆摆地坐在婚礼主席台上。当谷子和庆庆端着酒走到她身边时，谷子母亲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布包裹，说:"谷子媳妇呀，妈也没啥，妈也就这个银手镯了，委屈闺女了"。

"妈，妈，"谷子忍不住还是双眼浸满了泪水。

"妈，媳妇不委屈，不委屈，有妈在比给个金山都强，妈，儿媳妇给您敬酒了，妈，请端上媳妇这杯酒，妈，媳妇就是你家的人，你的女儿，行吗?妈，请喝酒"

顿时间，整个不大的院子一下响起了掌声，这掌声来的那么迟，却来的这么温馨，一声声驱散了这沉寂太久的院落。

其实谷子真的没看上刘庆庆的，更不想娶她。男人嘛谁不想有个漂亮，完美的，拉到人面子的女人，谷子也想，尤其在张雪嫁人后，他就暗暗地不知伤心了多少回，他也暗暗地一次一次对自己说，他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有钱，一定要娶个体面的女人，无论见她与不见她，对他来说也是个欣慰。说是这么说，谷子却一直没放下过张雪，他知道这辈子那个女人是他挥之不去的惦念，嫁人前嫁人后谷子一刻都没放下她。谷子知道，他和她己经不可能了，但他心不甘，更舍不得。张雪应该是爱谷子的，谷子毕业回家后，张雪来了好多次，又是陪他下田劳动，又是帮谷子母亲收拾屋子，谷孑父亲应该是挺喜欢她的，可谷子父亲却从来不搭理张雪，他知道张雪每次来，父亲都觉得亏欠儿子的，累害了他。

张雪是在外地上的大学。临走前，父亲让谷子送送她。谷子怕，他怕见到她后他会哭;他怕，他怕看着远行的列车，他会变的自卑，变的渺小，变得，，，。谷子还是没去送张雪，他想张雪一定站在月台眼巴巴地找他，一定爬在车窗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他，她一定会坐在飞速前行的列车上为他哭的。谷子那天的确去了县城，他只是在县城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从市场到商场他迷茫地好无目标地瞎转着。临近下午，不知为啥，他还是去了张雪上学的那个高中，绕着学校转了一圈后，在大门口对面的路牙边低着头坐了好久，好久。如果父亲不病多好，如果家里有个哥哥或姐姐多好，谷子一定和张雪一样从这所学校走进大学，他会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他一定会娶张雪的，他也会和张雪好一辈子的。可是现在呢，他还有资格对她好，还配得上她吗?谷子浸着泪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谷子家离张雪上学的县高中不远，十几里地。三年来谷子从未去过，他不是脱不了身，也不是不想去，他还是怕，他怕碰见初中的同学，碰见熟人，碰见张雪。他知道她不会嫌弃他的，她见他一定很开心的，可他不敢，真的不敢。他是什么时候变的自卑，变的没自信的，他也说不好，反正谷子觉得他是这个世界最差的，最让人看不起的一个人。

那天夕阳快落山时，谷子才离开县城的。骑着那辆表哥去南方打工时撇给他的旧摩托车，第一次慢悠悠的骑着。谷子吃饭没吃饭他也想不起，快一天了，他脑子里全是张雪，除了回忆和张雪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幻想和她在一起的将来，可一切的一切还有将来吗?

(三)

生活就是这样，有的人走了，一定有个人会来，男人女人也是一样，心空了，一定会装些什么，无论心中的思念有多深，心田里空寂的久了，一定会长出许多草的，和一朵朵小花的。那天，谷子到汉渠桥时，望着还远处熟悉的村子，熟悉的炊烟在一间间土黄的屋顶升起，不知为啥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这座桥离谷子家不远，站在桥头就能看见。从谷子出生到现在他记不清从从这座桥上走了多少回，可他从未在这座上停留过。此时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停了下来，立起车，扒在锈蚀的钢管栏上，目光无神地看着从脚下汹涌而过的流水，他不想再去想什么，他想就这样站站，傻傻的呆会。

她还是来了，"谷子哥，你站在这干嘛呢"。

"没事干，就想站站"

"噢，大叔好点了吗"

"就那样，熬天呢"

"噢，谷子哥，你今年没出去打工吗?"

"没，家里脱不开身，你呢?在哪干活?"

"在银川"李晓莉说。

"在银川给干啥?"

"在餐厅，做服务员"

"哦，你才下车吗?"

"嗯，"

"那我捎你回去吧"

"行，谷子哥"

李晓莉和谷子是一个村一个队的，他是和李晓莉一快长大的，谷子比她大二岁。他们都在林皋桥中学上的初中。谷子毕业时，李晓莉还是个黄毛小丫头，他和她也就没怎么说过话。

上了车，没几分钟，谷子就把车停到了她家门口，李晓莉下了车硬要拉着谷子进屋坐坐，他摆了摆手说:"不了，一天没回去了，还得到家看看呢"

她笑笑地说:"那你就回去吧!我也不拉你了"。

"昂，赶紧进屋吧!你爹妈在家呢"

"知道了，谷子哥"李晓莉转过身，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声喊道:"谷子哥，你等会"，说着转过身又走了过来，从粉色的小包里拿出了二盒烟说:"谷子哥，别嫌弃，这烟是客人剩下的，我整在一块，你拿着抽吧"

"不了，给你爹，你几个哥哥抽吧"

"上次回来，我就给我爹二十多盒呢，我二个哥哥不在家，嫂子又不抽"

"哦，谢谢你了"

"你呀，还跟我客气，赶紧回去吧"李晓莉笑笑地转过身。

(四)

送完客人，收拾完婚礼摊子己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谷子舅舅，姨妈，叔叔，婶婶一直在谷子妈的屋里说着话。村里几个年轻的小伙，还有不年轻的男人一直赖在新房。刘庆庆忙前忙后地不是给这个点烟，就是给那个点烟，谷子时不时地探个头，转过身就走，不知谁一把把他拉了进来。他假装笑着，任凭巴掌，牙刷拍在后脑勺，脖筋上，他就是不愿意往刘庆庆身边靠。有个张涛的同村人急了，招呼了一声，一群人硬把谷子和刘庆庆卷在被子里，谷子挣扎着，挣扎着，实在没办法了，他硬生生地抽出了两只手，紧紧握着顶在胸前。刘庆庆知道，刘庆庆能感觉到，他真的不喜欢她，他烦她，他讨厌她，他娶她只是他最无奈的选择。不知弄腾了多久，被子才被摊开，谷子软软地躺在被子上，双眼愣愣地看着屋顶，一丝表情也没有。

"来，拉起来，咱们让他俩来个洋鬼子抗枪好吗?"。忽啦啦一群人围了过来。刘庆庆翻起声大声地喊道:"你们走吧，你们都走，都走呀!走，走啊"。

刹那间，婚房一下安静了下来，空气像凝固了似的。

待续